这是修罗场——万家灯火掩盖住了翻滚的暗流，盛世太平下不见刀尖的血色。

谢淮如跌入深渊的绵羊一般跌跌撞撞走入常玉酒楼，酒楼灯火通明，万灯高悬，把他的影子吞噬至尽。

——

谢淮蹲在长亭山庄门口，用布沾了水擦着地板。

他家里出事，背后没人撑腰，自然有人敢欺负他。天不亮就得起来擦地板干活，练镖练刀法，下午还得给师兄师弟洗衣服，晚上回到卧房勉强入睡。

他已经连续三天失眠了。

长亭山庄封闭制，三四五楼极大，是弟子的卧房以及练习功法的练功房。晚上能溜出去放风，这便给许多人有了可乘之机—— 被晾出去打一顿，被下毒药杀死，树林里经常多一些不明不白的坟墓，也没有人管。

谢淮不敢声张，为了避免被轻易打死，他经常练功练到通宵。

四十五。这是第四十五个金钱镖。

谢淮甩了甩疲惫的手，忽然有人敲门。谢淮收起金钱镖，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大，甚至变成了砸。

谢淮忙不迭去开门，门外的是自己的师兄，大概有五六个，一个个不怀好意，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谢淮师弟，半夜没睡啊?”一个师兄道，“怎么，背着我们半夜练刀?”

“睡不着罢了，”谢淮看样子疲惫得很，“师兄，这么晚来有事吗?”

谢淮强撑起精神——这几天超负荷的练功和工作量让他极其吃不消。半夜来找他的师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谢淮手心微微沁出了些汗。

“你知道吗，”那师兄贴近谢淮的耳朵，放声大笑，“你家里人全死啦！一个也没留下!你捡了个便宜，哈哈哈哈!”

谢淮脑子里“嘭”地一下炸开了:“你说什么?”

“你家里人全死啦!你不知道吗?生死卷在你家手上，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师兄乐得跟什么似的，“皇帝早忌惮谢家了，生死卷这好东西怎么说也应该进贡给皇上的。他借了个名义，喊江湖几大门派把你家烧了!”

谢淮牙齿都在打颤，眼珠子都在充着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双眼通红，声音都在发哑:“你骗我!”

“谁骗你?如今王侯将相之家都明白你家怎么没的，一把火烧没的。那火烧得恁大，全给烧死了。”

谢淮忽然抱住了头，痛哭出声。他不叫哭，他在扯着嗓子喊叫，用尽全身力气在嘶吼，每个音都刺痛了每个人的耳朵，极其渗人。

在场的人都给他吓得半死，正往后退的时候，他又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满门忠烈，好一个忠臣谢家啊!”

谢淮慢慢站起身，见众人吓得差点没从楼梯上滚下去，却又哭起来。

这下子他又成了呜咽。悠悠长长的呜咽，每一个音都拖得极长，像极了深宫的怨妇在哭，比刚刚更为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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