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威胁

男孩沉着脸，低声道：“两年前他来找你，我看到你们的微信了。”

“……”

他的喉咙里似被填满石头，吞咽几下，才哑声道：“妈，为什么？”

“……我能怎么办？！”

像是被什么狠狠扼住了喉咙，贵妇瞪大眼，大口大口地吸气。

“黄杉根本不是人，他强——他强迫我，我要是把那事说出去，别人怎么看我？我还怎么活？我怎么嫁给你爸？要不是我嫁了你爸你现在死哪了都没人知道！黄杉那老东西不是人，他是畜生难道是我的错吗？！”

她的悲鸣愈发尖利。

“我唯一的错就是我是他的学生！！！”

少女时代的她突逢巨变，。初二那年，厂子终于撑不住了，父母双双下岗，原本还算安乐的家庭在时代浪潮中迷失。家里捱了一阵子，只吃得起自家小吃摊淘汰下来的烂菜叶，她交不起学费，甭提再去少年宫学画。

那年大寒是她生日，爸妈早早回家备了晚餐，她将无人问津的小吃车推回家楼下。抬头，家里的灯忽明忽暗，父亲推开吱吱嘎嘎响的窗户，满是皱纹的脸对她笑。

来，闺女，你生日，家里买肉了。

半个小时后，裹毛呢大衣、围进口羊毛围巾的男学生偶然经过此地。他见楼下推车上的菜品尚未收起，便向邻里打听这是谁家的东西。而后，大少爷将装着年糕菜叶肠儿的塑料筐挨个摞起，上楼敲门。

您好，有人么？您东西在楼下小心被偷了，您长点心呐！

他连问几遍，斑驳的老门沉默不言。可这家灯还亮着呢。

有人吗？有人吗？！

情急之下，他一脚踹开了纪家的生门。

滴嘟滴嘟滴嘟——

救护车在鹅毛大雪的夜里飞驰。

一家人都被拉回了人间。与少女年龄相仿的救命恩人出资助她上学、画画，又常来给她送颜料，一来二去，互生情愫。

路家早年几代留洋，家风开明，尊重小辈的选择，也喜欢这个才华横溢、温柔美丽的姑娘。在男生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少女红着脸，走进全国最顶级的美术学府……那一刻，她真的很幸福。

直到遇到了那个男人，她的人生急转直下，留下了一块无法消除的污点。

“污点”站在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母亲面前，委屈至极。

“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你堕掉我和我爸生一个亲的不好吗？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他实在没有立场去指责这个可怜的女人。对那个年代的弱者而言，懦弱到极点竟是最不需要再付出额外代价的自保。作为一个弱小到连曾经自杀都悄无声息的女人，一个拥有不堪回首伤疤的受害者，在她的语境下，她的趋利避害并非难以理解。他从小就被教育要尊重受害者。他可以鼓励她们中的一部分人勇敢地站出来，却不能指责她们中的另一部分人不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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