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不闻不问
第二天去上班, 简深没见着主管, 倒见到了忙得像双十一快递派件员一样的陈科长。
这是很稀奇的事情。陈科长情商不高, 坐着这个位置七八年再也没动过，同年龄段的大多提拔去做了中层, 实在吃不开的就趁着平台好混了点资源自己创业去了。位置虽然没动，她脾气倒是一天比一天大, 当着领导面儿倒还好，私底下都是不管他人瓦上霜的。这么发奋倒是少见。简深一过去，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虽然发奋却冷着个脸，眼睑下方挂着圈黑眼圈, 然后扭着腰朝简深走过来, 把一套策划案往她手里一塞, “你看看。”
“年会？”简深扫一眼标题，想起来年前的确有这么一搭事儿, “是主管要开晨会讨论吗？”
“是我。”陈科长慢悠悠地道，然后又是拉长了语调阴阳怪气，“所以说人呐，想要兼顾家庭就别那么拼。自己怀了二胎还不知道，天天加班加成了先兆流产。”她撇撇嘴，“现在人躺医院呢, 真打算要小孩的话这大半年就来不了了。”
于是跟策划公司对接修改方案等一系列工作, 就全部转交到了陈科长手上。
——然后就通通压在了简深身上。陈科长动辄打着去看物料看布置看这看那的名义，到了下班的点手一甩就走。留着简深一个人加了几天班，好不容易摸清了流程——只是像这种大型晚会现场, 流程是一回事，实际到场估计还是一团糟。
她最近忙，何嘉言年底又在外面跑。两个人成天打不到照面，她倒也觉得舒服：眼不见心不烦，也挺好。
年会是在小年夜，前一天晚上九点简深还跑了通会场，跟策划公司确认完物料跟流程之后，又协调酒店的工作人员检查了一遍现场，她还要再回一趟公司核对记录。越是关键的时候，越不能出岔子。
陈科长做事情太推诿，可偏偏她是个老油条，又不像方嘉珉那样显山露水，推工作都是名正言顺义正言辞，好像她是天下第一忙，刚刚才离开联合国的会议现场。而主管呢，又掐着权限太狠了，简深这些日子看得算是明白：在秘书部，没人能越过主管头上去。——她不给人锻炼的机会。
所以历年组织年会的人一走，大家都手忙脚乱，往常算是公司最清闲的部门在这时候隔三差五地加班。
简深是其中最难的那个。不为什么，这事儿有了功那都是陈科长组织有方，有了过就是她简深落实不力。正说反说，都是陈科长占理。
这么一番折腾，简深从集团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十二点了。K.S没有加班文化。听说何嘉言刚上任之初开会的时候就说过：不是每个人都想当高管，所以没必要强迫每个人都留下来接受培训；让那些不想往上走的员工多休息一些，他们也能工作得好一点。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对于新任掌门人的要求，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照单全收了。于是从那以后，K.S里加班的就分成了两批人：想往上爬的，手里有Task的。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而且还因为想着他心不在焉，连收银员小姐接连几次叫她的名字她也没听见。简深手里提着冷牛奶和面包走向便利店外，一开门就是寒风刺骨，天边是若隐若现的上弦月，因为被蒙在墨黑的云里而黯淡至极。
这个点地铁停运了，公交也没了，夜班线也不过公司这边。到最近的公交站点的话……至少要五公里路。周六日晚上，出租车都不怎么好打。简深点开手机，正准备叫一辆网约车，突然发现平台正巧从今天开始整改，近半个月内都不提供十二点以后的叫车服务。
那就只有走回去了。
不怕。毕竟在桐高读书的时候，第一年军训拉练就走了整整二十公里的路。她又不是没吃过这个苦。
——然而简深高估了自己的胆量。这会儿正值半夜，集团又坐落在人口密度低的高新区，到了晚上简直就是鬼城。两旁不知名的行道树枝叶细密，风一吹满世界都是簌簌的声音，时不时有一两片落到地上，摩擦时沙沙沙的，像是什么人在低声耳语。越是走到最后，她越是杯弓蛇影心惊胆颤，想再折回去可又觉得晚了。思来想去，最后的安慰竟然是掏出了手机。
果真是现代人！连安慰都是这么无用的东西，要换成了什么原始人，不管来自新石器旧石器还是白垩纪冰川期，感到害怕总得拿个棍子搁手里防身。简深抖瑟着身体，下意识点开了何嘉言的头像。
“晚安。”
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可他就像是打卡似的，一天不落地在她这儿记录。她能怎么想？她应该怎么办？何嘉言就像是她高考数学最后一大题里最后一个小问的最后一步，让她想不明白，也解不出答案，只能被满世界找错的阅卷老师得意洋洋地减去两分。
真是要谢谢他的晚安，让她晚晚难安！
眼泪从她眼角漫了两颗出来，简深抬手抹掉了，又去找兔兔倾诉。
Jane：“我现在在公司旁边的路上，感觉今天回不了家了。”
Jane：“[病猫打滚哭]”
Jane：“好害怕。”
没有消息提示音。她身陷在进退两难的窘境里，向前向后都要走相当长的一段夜路。早知道就该留在公司的……诚然，吃一堑长一智的结果是很好的，而吃一堑长一智的原因则是无奈的。
后方忽然有光线照过来。
她下意识回头看。光线刺眼，虽然看不清车型，但那都不是什么重点。重点是有人来了，而且那个人还开得很慢——肯定是看到她了！
这个点从这条路走的，十个有六个得是本部员工，剩下来四个是附近外包公司的。要是能确认对方身份，拜托人家捎一程也是好的。
那辆车果然就慢慢逼近过来，到她身边停了。车窗一摇下来，简深的脸瞬间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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