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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花街柳巷这种地儿, 往往都是天擦黑之后，避开人眼才光临的。可这会儿天边还有亮, 俩人大摇大摆地进了烟雨阁的门，堪称光明磊落。
宋娭光只在说书人那里听过模棱两可的描述, 甫地被谢廷铨带来, 心中又好奇又兴奋, 比找到一个称心的食馆子还要激动。但有忠告在先，即便她想四处闲逛看个新奇, 也不敢随意走动。听话地拉着谢廷铨的袖子，两只眼睛忙不迭地四处看，碰到长相漂亮的清倌, 还会发出一声感叹。
谢廷铨与领路人攀谈, 问到今日是否有贵客登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 才发现一直紧拽袖子的人, 不知何时落于身后。他回身望，只见她正猫腰扒着门缝往一间客房里偷看，又拐回去将人拽了起来：“别乱看, 不然长针眼。”
宋娭光嘿嘿干笑了两声，问道：“瞧领路的小哥儿与你相熟, 你怕不是常客吧！常来常往，肯定会有相好的红颜知己，是谁呢？长得漂亮吗？”
她大大咧咧地问，谢廷铨斜眼瞧她。这人可真是没心没肺啊, 一般的姑娘遇到爷们逛窑子，不应该都要醋一醋吗？她敢情好，瞧着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摸一摸看一看，还一脸好奇地打听他有没有相好的红颜，估计他实话答出没有，那张小脸肯定会失望连天。
这就是先喜欢上对方要承受的无奈，谢廷铨心中憋着不快，还得时刻拉扯妄想摸弹琵琶淸倌儿小手的罪魁祸首，全然没发现自己有多窘迫。
直隆通走到游廊深处，里屋等待的人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这副落魄相，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宋娭光听到声儿，忙跟着进了屋。一眼瞧见那姑娘穿着打扮随性，神情淡泊如水，一点都不像方才见过的姑娘们脂粉厚重，竟然毫无烟尘气息。
她看着有些发愣，那女子也抬眼打量她，随后含笑与谢廷铨打招呼：“让你来，你还拖家带口，这是怎么个意思，要给我戴高帽？”
谢廷铨拉着宋娭光坐下来，笑了笑，“我可不敢。”
俩人似是有渊源，不似恩客与倡妾的关系。宋娭光懵头呆脑，碍于面子不好细问，谢廷铨也不解释，淡声问了句：“约的人什么时候来？”
那女子瞭了一眼窗外，不急不慢地回：“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还请两位先去内室稍等片刻。”
谢廷铨示意宋娭光起来，信步往屏风后走去。屏风后有个暗门，谢廷铨轻车熟路打开，便见一精巧内室，关上门隐约能听到室外的动静。
宋娭光满是好奇，耳朵贴在门框上细细听着，压低声音问道：“外面那位姑娘是谁呀？我瞧着你们相熟，是不是早就认识啦！”她听到外面无声响，才坐到方桌前，“还约了别人，搞得如此神神秘秘，别不是抓|奸呢？”
谢廷铨坐在杌子上，听她言后嗤笑一声，伸手替她倒了一杯温茶：“殿下好奇心真重。”
宋娭光端起茶盏，嘿嘿一乐：“第一次来青楼，难免有点紧张。”她心思全在室外，又说道：“来便来了，还做这种听人壁角的勾当，谢相可是要带坏我。”
谢廷铨兀自笑着，眼角往她脸上一瞟，有些风情遗露出来，“闹着要逛花街的可是殿下，怎么能是我带坏你呢。我还觉得理亏呢，在府养病还要满足殿下心愿，可真是有理没处说去。”
这人颠倒黑白的功力不减，宋娭光乜了他一眼：“美人相约，你还不乐意了。”
室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听见来人与那姑娘客套了两句，宋娭光嘘了一声，哑语道：“人来啦。”
内室与外室隔了一道门，只要静下来细听，室外人咳嗽一声，都能听得真周。谢廷铨示意她坐好，便闻室外传来一声深沉男音：“节度使何时开始熏香了？”
那声音带着一点熟悉，威严的声线低沉，毫无血性的发表疑问。宋娭光目露惊讶，瞪着一双眼儿，伸出两只手指比划几下，无声问道：“二哥哥？”
谢廷铨点了点头，便听室外那女子笑道：“红尘之地，难免会沾惹到香气。二殿下既然邀约在此处，还指望着臣濯清涟吗？”
那女子居然为官？宋娭光不解地看向谢廷铨。
谢廷铨悄悄伸过手指，在她的手背上写了一个“陈”字。
陈氏为官，除了归德将军一家，整个大唐别无二家。宋娭光又是一阵惊诧，方才那姑娘难道就是平卢节度使，谢廷铨相看上的管家奶奶——陈月令？
难怪方才问那么一句，她还以为那姑娘是谢廷铨养在烟雨阁里的淸倌儿，见到他带女子来有些不大乐意，原来是撞到了正主儿了。而且瞧着亲疏样，大有熟络许久的交情。
宋娭光斜眼瞪了谢廷铨一眼，心道又被摆了一道，眼巴巴地被人当成了傻子。
谢廷铨全然没看见她投过来的眼神，一边听着室外传来的声音，一边轻轻皱了眉头。陈月令确实不熏香，室外残留的花果香气来自宋娭光。得是怎样谨慎的人，才会连味道都留意，可见这个熙王不好糊弄。
陈月令与熙王斡旋，同样存了这样的心思。
熙王被降责，避人耳目约她来烟雨阁相见，心里存着什么心思不得而知。陈家一向与董家交好，如今董家在皇帝面前栽了一个大跟头，如何转圜是两家必须要面对的要事。陈家这一辈儿，能拿得出手的人物，除了陈月令便没一个提得起气的，因此熙王相邀，陈家便将她推了出来。
不过陈月令从来不管陈家与谁为友与谁为敌，她今日来，其实另有打算。她是平卢节度使，顶头上司是皇帝，九五之尊有密旨，让她与熙王虚与委蛇探清对方心思底细。明人不说暗话，但非友便是敌，每句应对都得万分谨慎小心。
熙王因盐铁一事愁尽头，敛容静默一阵，才开口：“朝中动向，节度使可听说了？”
陈月令答：“太子重振旗鼓，必定有八成胜算。殿下贸进打压，还是心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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