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重归（上2）
“招窈要做皇后，其实说难不难，说不难也难，其一便是招窈生籍为南人籍，她并非宣善公主所生，而是你的原配夫人窦氏，大徽开朝以来就从未立下纯南籍的皇后，这是宗法不许，”崔敬谦的手指在半空中画了画，“其二便是，她所生的燕奴，尚且年幼不曾能见身别，这是时机不许。陛下储位游移不定就是此缘故，上回招窈谋死太阴，陛下是真的动了怒气的。”
“所以迂回一圈，与其我们费尽心思耗尽和陛下玩的耐性两败俱伤，倒不如在燕奴身上下几分心思，”崔敬谦继续道，“储位定了，后座也便定了，这‘徐国丈’便叫得响了。”
“我听说，北奴宫人熟知一种巫法可以预知童子的身别，便是将童子的腕上鲜血放入金池中，若是金池中的金鲤游成一团，便是乾阳征兆，若非如此，便是常人。”徐仲儒说道，眯起眼睛。
“燕奴那么勇武，怎么不能是乾阳？”崔敬谦抬眼，目光凛利，“择个好日子吧。”
座下两人会了意，拱了手就往门外退去。
“对了，再过三日便是犬子和安国公主的大喜日子，四郎也不出十日，我想，此事若是能借着陛下尚在兴头上……”徐仲儒忽然回头，座中视来灯影中模糊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
“是啊，好日子都赶在一块儿了……”崔敬谦揉了揉眉心，思索片刻不作答复。二人接连告辞，不一会儿门外马嘶一声，车轮声盖过了巷道嘈杂的人声。
……
焚兰宫。便殿后院。
“才人，你这是做什么！”彩扇原本新调了胶羹，兴冲冲端了来要给主子邀赏，却不料看见徐招窈命令两名宫人将燕奴死死扣住，一手自己托着燕奴的下颚将药汁狠狠灌入燕奴喉中。
“娘娘，使不得啊！”
彩扇手中的汤羹一洒，就冲上来相劝，却被徐招窈一把推开：“放肆！”
彩扇是新从宫中掖局调来的宫女，传言徐才人容若神女，静若天水，从未想到第一回见徐才人的模样确是如此狰狞可怖，徐招窈双目睁地几乎尽裂，虽然骨瘦却力气颇大，死死掰开燕奴的牙关。
“燕奴，你听娘的话！娘哪一次真的害了你了？！”她一面说，一面越发卖力禁锢道，“乖，燕奴，听娘的话，你将这些药都通通喝了，你喝了就是大徽的王！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害我们了！”
“呜呜呜……不要啊，娘！……”
等药罐中的药汁几乎见底，徐招窈才将燕奴松开，俯下身子从怀中取出纱巾轻轻擦拭，眼中满是说不清的关切柔情。彩扇吓得怔怔，看不明白如此可怕的举动。
见燕奴稍显安定，徐招窈才转过头来问道：“你是个生面孔，是从哪来的？”
彩扇慌忙低下头回应道：“陛下念才人平日孤寂无人解闷，奴婢是陛下亲自从掖局挑来服侍娘娘的。”
“呵，我好生孤寂？还不是因为陛下故意冷落，寻你来，不过是故作体恤，叫我铭记身份罢了。”徐招窈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彩扇，便绕过她取了宫人手中的绢帕擦干净了手指。
“不是的，才人，不是这样。”彩扇慌忙辩解道，追上前来，徐招窈却不紧不慢转过身，彩扇险些和她撞了个满怀。
周围宫人纷纷将她团团围住，从那些宫人的眼光中她依稀能看出自己做了错事，但奈何徐招窈面色并没有分毫责怪，反而笑吟吟地走近她，提攥起她的手。
“瞧把你吓成这样，”徐招窈忽然咯咯咯抿唇笑出声来，“你是陛下送来的人，我怎好为难你呢，为难你，便是为难陛下了。”
彩扇慌忙点点头。
第四十六章 重归（中）
“瞧把你吓成这样，”徐招窈忽然咯咯咯抿唇笑出声来，“你是陛下送来的人，我怎好为难你呢，为难你，便是为难陛下了。”
彩扇慌忙点点头。
“陛下让你来侍奉我，可有别的吩咐的？”
“陛下说，才人您近来心绪不定，恐不能照料好燕奴皇子，特地从掖庭中选了我来服侍才人，才人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在掖庭中立过一等功的乾阳女官。”彩扇一边说道，一面搀扶徐招窈。
徐招窈一双狭长的凤眼微挑，注意到彩扇头上所配的红彩两齿钗，说道：“你也喜欢红色。”
彩扇见状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红钗，脸上浮起淡笑垂眼道：“是的，奴婢从前服侍的主子说我佩红色极为好看，所以就一直戴着。”
——“你与菖蒲红最相配，世间无人可比。”
“徐才人，怎么了？”彩扇问道，左右张望也未见得什么异常，只见徐招窈眼神木讷，呆呆看着她头上的红钗。
忽然只见徐招窈挑唇一笑，忽然拔下彩扇头上的两齿钗，一手划下，彩扇的脸上便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才人！才人饶命啊！”彩扇一手捂着脸孔，在地上匍匐着爬行，不安地看着身后的徐招窈步步紧逼，“才人！我是陛下送来的女官！你不可，不可这样对我啊！”
她正匍匐几步，却撞在几个身穿绀色衣裳的焚兰宫宫人身前，不由分说就将她死死摁住。徐招窈笑着一步步走近，一面回头对燕奴说道：“燕奴，你好好看着，娘是怎么把妨碍我们母子的人除掉的！”
手起钗落，只见一道飞红溅满了徐招窈原本国色天香的面容，狰狞地对被宫人摁在地上的彩扇笑道：“你上一个服侍的主子，不就是陛下么？哈哈哈哈哈，本宫在这宫中多年，如今不过是稍许落魄，但也轮不到你这宵小之辈到本宫面前耀武扬威。”
“你听见了我们母子大计，我怎可放任你这贱人活在世上？！”说到此处，她像只凶悍的母虎压在地上不住抽搐的女官，两齿钗化作世上最锋利的凶器，一下下扎入彩扇的脖颈中，“燕奴！你好好看着！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不成为王的一天，就不断有贱人要来害咱们！这宫里内内外外，都是虎狼！这宫里宫外的人，说的话都是惑世胡言！”
孩童双腿间一阵热意，裤管湿了大半。呆楞了半刻，竟是哭都哭不出声，哮喘似的大口呼气。
等地上的彩扇咽了气，徐招窈双手摁在两齿钗上，整个人伏在上头，发丝凌乱，满面血污。白牙带血，好像是世俗怪诞中的恶鬼，回眸时有种说不出的妖异。
“……燕奴，这座宫殿，是座囚禁着欲望的牢笼，我们啊，生来就是里面的困兽，不残斗厮杀到奄奄一息，我们便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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