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败局
陈闵孝走出门时，陈肖便站在门口静静看着陈闵孝，明昶透过陈闵孝的遮挡看得出神。那白巾缠绕之下的面庞，实在冷静地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
“阿肖……”明昶发不出声音。
他身穿着素衣孝服，站在陈闵孝面前实在不敬。些许时日不见，陈肖的身量比入监时的身量还要再高一些，竟与陈闵孝几乎比肩。
那只藏着雪浪般星点的眼睛眨了眨，却丝毫没有回避他父亲的怒视。明昶见陈闵孝气得肩膀发抖，就要扬手落下，跪在地上的明昶拼尽力气抱紧了陈闵孝的腿哀求道：
“陈大人，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管好阿肖。”
陈肖丝毫不为所惧，深邃目色下沉几分看了看地上跪伏的模样低微的明昶，微微牵动了嘴角说道：“此事是我一人主意。”
“你的主意？”陈闵孝只觉得好笑，双手都不知如何安放，最终落在陈肖肩膀上苦口婆心道，“你有那么大的主意？为父只想让你好好在国子监待着，可不要被人当作刀使了。”
陈肖冷冷回眼，只见地上明昶望着自己一脸深疑，淡淡说道：“此事原本就已坐实，徐昭仪杀人在先，崔党奔走在后。陛下纵然有心回护却也回天乏术，父亲，难道不是么？”
陈闵孝被这番说辞所惊，瞪大双眼更是不信自己的儿子口中能说出如此老辣之言：“什么崔党，阿肖，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在国子监，那群东西到底教了你些什么？！你，你这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不慎，夜黑风高看不清路，摔了一跤。”说到此处，陈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左眼，此时已然感觉不到疼痛，只依稀能感到些许酸涩。
明昶看得真切，他每触碰一次，自己的心就好像被揪紧一次。
“你如今，如今就跟着我回去，等这风波过去再回国子监。”陈闵孝不由分说就要拉扯着陈肖往门外走，可终究还是陈肖力气更加大些，陈闵孝拗不过他，只能干瞪眼生气。
“我不走。”陈肖越发固执，那声音低沉有几分沙哑坚决，竟生出几分熟悉之感。明昶看着他的模样，揪紧的心越发刺痛，一直蔓延到腹部深处，都好像有几分烙在骨血里的疼痛。
他是不是，曾经见过陈肖？不是十岁那一年，不是在铜羊宫猎，不是在国子监，不知是错觉还是乱得折磨人的梦境，好像在更早更早以前，他就认识陈肖了。
恍然脑中闪过许多光景，他见过陈肖许多模样，年少穿着贡衫负袖而立的模样，长发策马的英武模样，玄衣束发的模样，可是单从那些片段，却又不能说服自己分毫。
“陈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严加管束阿肖的，”明昶再也不忍听陈闵孝训斥半句，冲向陈肖将陈肖护在身后，不忘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陈肖轻声道，“别怕。”
陈闵孝冷哼一声，说了“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便匆匆摔门而去。
明昶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后脖颈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他本就披散着头发，只束了一绺用黑纱带在脑后，颇为敏感。
陈闵孝从来用鼻孔看人，气势汹汹，他从前就见识过陈尚书回护爱子时的雷霆手段，如今再度看见陈闵孝却也忍不住后怕。
忽然后颈的头发被人撩开，就好像心中最柔软脆弱的部分被人发觉，陈肖冷淡的鼻息在那块潮湿的肌肤上浅浅游移，原本被由于崔允灏弃如敝履而破灭的情欲都不知何时从身体深处被烧热。
“原来你也是害怕的。”陈肖一字一字道，即使站在身后明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胡乱地点点头，忽然下一瞬，他的瞳孔都要张大，呼吸都要停滞。
陈肖不由分说地用热唇贴上他汗涔涔的后颈，脖颈被他唇间温和地厮磨得快要起火。
明昶觉得自己就要失控，口中细细碎碎发出些许***，可更多的，胸膛中的悲切空虚更是好像要顺着那些寂寞的破音溢满空气。
起先是温柔的舔舐，转而变成凶狠的啃噬，一只手不知不觉伸出半空，被陈肖紧紧攥住手腕，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间，那姿势好像他逃不出身后那个年少气盛的乾阳的怀抱一般。
“原来你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身后的男人提着他的下巴就往身后转去，明昶抬眼映入陈肖的那张极为好看的少年的皮囊。
少年很高，明昶扬起头才能与对方相视，原本晶亮的眼睛中的光芒收敛了几分，像是龙潭之中点缀着些许萤火。
“阿肖……”明昶匆匆推开他的手从陈肖结实的怀中退离几步，“你在说什么？”
欲火骤然被清醒时的丑态所熄灭，二人咫尺相对，竟再也说不出一字。
“老师。”任明睿拉开房门些许，微微欠身作揖。原本沈穆生所坐之地，便是这国子监上下都能清清楚楚看见的明昶被罚抄写经文之处，不过短短两月，此处便换了人物。而明昶则摇身一变，成了在房门外晃荡，带着糕点水果打着顾念恩情“看望”恩师之人。
任明睿本就心中钦佩沈穆生这样刚正不屈之人，有岂能坐视恩师被明昶这小人如此忘恩负义地作践？国子监上下虽明里不说，可暗地里谁人不知明昶被沈穆生罚在此处，是明昶心眼坏到了极点自作自受？
他这些时日更听闻有传言，说是当日彝伦堂的大火正是明昶使计所为。他想不到，明昶外表端正清俊又才华横溢，竟心窍能如此迂虬恶毒。原本他想到当初那件公主下嫁人选之事，都为明昶感到万分可惜。
走入房内，沈穆生此人素来起居简朴，更是不像明昶在此处居下之时点起如此浓郁熏人的熏香，室内清清淡淡，倒让人无端生出失落之感。
沈穆生见自己的得意门生到来，虽心中喜不自胜却也不曾表现在面上半分，隐隐能见嫌弃这间房舍招待不周的幼稚情绪，任明睿忍俊不禁，替沈穆生满上一杯淡茶才娓娓道来：
“老师，任氏案大理寺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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