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清辉，笼住蒙蒙人世。长安站在院子里，长长的身影没入花影之中。另一道身影更加修长，他直直地看着她：“长安，没有。”

长安握紧双拳：“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倚夜之涣叹一口气：“长安，这是花颜自己选的路，谁都左右不了。花颜尚且放下，你又何必执着？”

“……”长安紧紧抿着唇，不语。倚夜之涣走前，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长安一惊，往后退一步，却被倚夜之涣扣住：“别动。”

四周的草木都摇晃起来，向着二妖的方向。倚夜之涣开口道：“这是木妖法术——万木朝圣。它可以帮助我们看到想看到的。长安，对于花颜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长安闭上眼睛，看到了花颜，还有段歆颂。他们牵手，相拥，立誓……长安震惊地看着这些飞快掠过的场景，一时心中不知其味。他们之间，太过美好。

“花颜若一直留下来，于她，于歆颂，是好是坏？因为花颜会离开，她才如此爱而无畏，段歆颂也是。花颜若是长存，你让他们如何去面对这份感情？人鬼恋吗？”

长安眼前的影像逐渐消失。倚夜之涣收回手，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长安垂下眸子，不说话。

“这样很好，长安。”

长安目光有些无神，抬头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待到长安完全走远，暗处却走出一个身影来。

“多谢你替我开导她。”

倚夜之涣轻轻地笑着，摇摇头：“不必。花小姐这么晚来见我，有什么事吗？”

花颜无奈地笑笑：“我是为了歆颂来的。”黑暗中，清宸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入夜，他莫名地难过起来，又仿佛回到了那个梦里。在梦里，他的娘亲离他那么近，就好像，从未离开。

他拿出藏在衣袖中的浮生石，慢慢地摩挲着石上的“夷夜”二字。浮生石渐渐泛着光，重复演绎着浮漓夷夜的一生。清宸看着近在咫尺的幻影，眼角微微泛酸，伸手去探虚影。虚影被他的手穿过，什么也抓不住。

清宸的神色十分悲戚。那日蛟妖下的封印里，有娘。他忘记了一切，甘愿在幻境里沉沦。但是，有人叫醒了他。

封印一解，幻境崩塌。任他如何挽留，娘的笑容都化成烟，湮灭无迹。他强迫自己快乐起来，但是，当黑暗袭来，他就会想起娘来。而他只能无措地浸在悲伤里，将近窒息。

浮漓夷夜的一生，都与一妖有关。他们的相遇、相处、相知看起来那么美好，但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浮漓夷夜的劫，便是他——雲孚冀南。而这个劫，是死劫。

娘的记忆里，雲孚冀南浅笑如春风，但在他眼中，却讽刺又残忍。如果不是他，娘就不会死！恨，恨又如何？他还太弱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娘的墓前忏悔，我要让整个六尾狐族，下跪认错！

他本应姓雲孚，但那个人，如何配做他的父亲？母姓浮漓，但九尾狐族也不要母亲，故他也不取浮漓为姓。所以，他取母亲的名为姓，叫夷夜清宸。这个世上，只有夷夜清宸。

不知不觉中，泪一滴一滴打在浮生石上，浸湿了“夷夜”二字。他闭上眼睛，覆住浮生石，消去那光影。而夜，依旧漫长。

第三日——

阳光融融，晒着嫩草地，空气中也弥漫着青草香。花颜侧躺在草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就那样柔柔地看着段歆颂。段歆颂的脸上早已是红霞满天：“花颜，你……我的……我的脸好烫。”

花颜轻轻笑出声来，将冰凉的手覆在他脸上：“是啊。像我烧烫的小红炉。”

“……”段歆颂挑了挑眉，“你竟然调戏我？”

“嗯，是调戏了，”花颜捏捏他的脸，“怎么了？”

段歆颂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没怎么，忽然就想吻你。”说着，飞快地在她唇上点一下。

花颜听着他“咚咚”的心跳，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袖间拿出一根红绳：“手，给我。”

段歆颂乖乖地把手伸过去，只见花颜用红绳缠住他的手腕，绕了三圈才打了个同心结。段歆颂愣愣地看着，花颜又在自己手腕上绕上红绳，与他十指相扣，枕在他怀里。

许久，夕阳正垂，花颜轻轻开口：“段歆颂，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段歆颂猛地睁开眼睛，眸中有数不清的情绪：“花颜……”

“嘘——”花颜阻止他。她慢慢坐起身，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俯身轻轻地吻住他。

“段歆颂，我走了。”

段歆颂仿佛被定住，竟毫无动作。花颜的身影越来越透明，身体也越来越轻，但她的笑容却越发明媚，成为永恒。

段歆颂，再见了。我一定会记得那个约定。不过，这一世，就忘了这一切吧。忘了你在这里，遇见我。

花颜的身子完全消散，只剩下一个巧笑的木偶掉落在草间，骨碌碌地滚了几圈。而木偶的身上，缠着一根鲜艳的红绳。段歆颂双目空洞地看着天，忽然头一歪，呜呜地哭起来。

几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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