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龙凤!
这个多么好听的名义,可是这个雪羽楼已经不再是她留恋的地方了。
或许没了冰弦剑,她,便什么都不是。
而这个地方,再也不需要她。
紫薇凤星,也只是名义上的罢了!
当一个人的心里面充满了绝望的时,人跟野兽其实是没有区别的,唯一不同的就是更聪明,更有耐心了。
人的心可以忍耐的创伤程度是有限的,有些伤痛会记一生,虽然提起来难免隐隐作痛,但也警示自己以后不可以再犯同样的错误,可是有些伤痛,还是忘掉的比较好。
人天自两空,何相忘,何笑何惊人——
阿婧站在白楼的石门旁边,看着屋中沈绛在独自一人整理文案,她也只是在门外没有进去,而那些来往的侍卫也只觉得这两个人都在闹小心思。
她不是不想进去,只是不知道用什么借口。
这是一见三丈见方的房间,陈设极为华美高雅,地上均铺白貂之皮,镶嵌宝石,悬着数把神兵利器。这应该是一个密室,却有两扇门,一左一右。右边的门微微敞开一线,是因为会有人来上交暗牒,方便进出,但是左边的门却犹自紧闭,不知通往何处。
缓缓信步,她髻间的流苏铃铛在徐徐声响,跟着她的步伐,依依摇晃。沈绛抬起头来,看见进来的是阿婧,赶紧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去接她。
或许是密室里面没有别的下属,他说话已不似平日里那般冷淡而威严,倒是带了些亲切。
“听说早晨我让侍卫去绛紫阁取文牒的时候,吵着你休息了!如今也没什么事情,你何不多休息休息呢?”
“楼主昨日还真的是好兴致,怎么想起去绛紫阁处理文案了……算了,你知道我睡意浅,醒了就睡不着了。”
这是在陌渊落下的习惯,当初她进入雪羽楼,被老楼主沈天鉴送进陌渊试炼,陌渊是什么样的地方,修罗场、杀手的禁地,她能进去却不能肯定的出来。每每傍夜时分,她总是提心吊胆,担心会有人在夜晚的时候下杀手。再加上她害怕杀人,虽然这么多年她杀了无数的人,那些罪大滔天的人、恶贯满盈的人在她手下,向来都是安乐死。她不愿见到那一张张恐怖的死相,慢慢地,在黑夜,她总是无眠,慢慢地熬,等熬过了便就到了清晨。就算是睡了,她也总是提防着周身的声音,一点都难以入眠。
“昨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处理公务,想来想去,这么大个雪羽楼也只有你绛紫阁这个地方了,可谁想到,你不在……”
安静?无非就是想见阿婧了!
她不在,他明明知道她不在!
就像之前,沈绛最喜欢在阿婧的绛紫阁处理那些文案卷轴了,阿婧砚墨,他便整理,像极了两两情侣的日常,但是现在却——
天地为炉,世间万物冥冥众生,谁不是在苦苦煎熬?
人生之中,有些坚持,有些依恋,也许在旁人看来很不可理解,很盲目顽固,却也是异常珍贵的。
沈绛在坚持,可是阿婧呢?
“你不是有……”
——花溪!
阿婧是想说花溪,但是她看到了沈绛的眼神,不知为何却不忍心说出口,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怎么了,为什么有一种痛感?为什么会那么的在乎?为什么会变得无法心静?
爱这种东西,有时候,会让人变得非常卑微。
一个男人,即使再无能,起码要会保护两样东西,脚下的土地,怀里的女人。
沈绛放在心怀里的女人,是阿婧啊!
“有什么?”沈绛步步逼近她的身边,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鲜亮的光线,让她的脸一下子被遮住。抬手轻柔地将她腮边的一缕发丝勾至身后,指尖却停留在她的发间,冰凉的目光渐渐化成一抹温柔,他有很多话想要说、想要问,但是话到嘴边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只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言不语,唯有那指尖的温柔,眷恋的难以割舍。..
沈绛抚住了阿婧的双肩,这一次她没有躲开,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舍不得这种眷恋。自己喜欢的东西,如果守不住,是不是还不如别去在意它呢?但是,如果已经在意了的事情,是不是就一定要守住它?
普天之下,万物如尘,唯汝是吾心头之珠,渗吾之骨,融吾之血,割舍不得。
是不是突然,又放不下了呢?
突然下意识感觉到她袖中的东西不存在了,他们都是江湖中人,防身的神兵是从来不会离身,就像现在沈绛的额袖中也还有湮祭剑,即使是在雪羽楼,他们也要时刻提防着身边的人。
她没有袖中剑!
沈绛还是明白了些什么,能让阿婧放下袖中剑护身的,无非就是她对这个雪羽楼——失望了。但是不可以,就算她失望了,就算她想走了,沈绛也不会放她离开,这是她一生的必须坚持的宿命,这是她不可违背的承诺。
那一刻,他冰冷的眼神,突然地,变了——
“你昨日,去哪儿了。”
“潼中!”阿婧神色无异,依旧还是淡然琐碎,面无表情,冷若冰山,看不出一丝波澜不惊。
“潼中?是绿云山还是……”风吟苍穹,这个沈绛一直都不喜欢的帮派,一个江湖中最有名的杀手组织。
“都不是,我去见风霁了。”
没必要隐瞒了,可能沈绛早就知道,只是等着自己说出口罢了。
“荒唐,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去见风霁,会有多大的危险,若是他们有计划,那你岂不是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
“他们,还不是我的对手。”
人中之凤的名称,可不是徒有虚名,她这个婧姑娘也不是白叫的。
“你息婧宸再强,好歹也是雪羽楼的属下,明知道掩陵是我们的死敌,竟然和掩陵中人背地里勾结?不管你是谁,既然为我所用,就要有做下属的,规矩!”
她手中的拳头慢慢握紧,指甲戳进肌肤,就快要溢出鲜血了,脸色雪白,咬牙沉默,两人僵持的气愤竟是那么的可怕。
“对啊,阿婧僭越了,你是楼主,而我,只是为雪羽楼卖命的下属,罢了。”她自贬身份,不禁怀疑,难道在沈绛的眼里她就只是个利益的棋子。若不是当初被沈天鉴威胁,她也不会来这个一进不可出的深渊当中。
雪羽楼,他是主,而她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袖中曾经那把片刻不离的冰弦剑,这个绯衣女子身上似乎永远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色。就算没有那把剑,平静的时候,也是光芒四射,有一种锋利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
“楼主,司苒见过楼主,婧姑娘。”
司苒的进入,打破了阿婧跟沈绛想要起争执的感觉,但是司苒进了这个石阁就发现,这里面的气氛,不太一般,总有一股要杀死人的感觉。
阿婧深吸一口气,挥袖转身,朝着案桌旁边的椅子坐下,轻轻拿起一旁几案上的茶壶,往杯子里自己斟水。拿起杯子泯了一口,渐渐地,她不把沈绛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对啊,她都已经对雪羽楼失望了,又何必那么在意呢。完成自己对雪羽楼的承诺便罢,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理会了!
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不刺到别人身上,他们就不知道有多痛。
何必放在心上——
“楼主,岚雪阁近日探得,掩陵内部出现重大分裂……风家相似有意脱离,风霁前些时日与宋家小姐宋临絮也起了争执,风家也在暗地里豢养死士。”
沈绛其实清楚,是阿婧让他查的,是阿婧的想法。
沉默中,沈绛沉吟片刻,忽然微微笑了起来,问:“你今天来石阁,原本是想和我说什么的吧,是不是,阿婧?”
阿婧迟疑一下,缓缓道:“算了,改天再说吧,今天不太合适。..”
“为什么?”沈绛有些奇怪,“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你这般吞吞吐吐?司苒不是已经把你的疑问都解除了么!”
阿婧侧过头去,她完全想不到,沈绛心里清楚,很明白她近日来这里的目的。也对,昨日她不动声色的去见风霁,今日司苒就来禀报有关风家洗白的消息,的确是不得不让人怀疑。沈绛的脸色立即变了,目光又尖锐了起来,犹如利剑一般的逼视着阿婧,隐隐有愤怒。
愤怒的是,阿婧的知情不报;
愤怒的是,他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事情的人。
“你知不知道掩陵与雪羽楼是怎样的仇恨,若是你想收留风霁,知不知道这会对楼中有多大的不利!”
“我知道。”阿婧平静的道,如水的双眸从脸庞上轻轻抬起,注视着沈绛。
沈绛皱了皱眉,在她对面坐下,平了平气,问:“那你怎么了?是糊涂了?”
“总是清醒也不太好,人一生总要糊涂几次的。”阿婧依然静静的说道。
“是么?我今天才知道你偶尔还喜欢犯糊涂。”沈绛冷冷一笑,苍白的脸上已有怒容,连一向温和从容的语音也变得咄咄逼人,一掌拍在岸上,“幸好我不糊涂!你昨日不在楼里我就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你,不若如此,你是不是还想再见一次宋临悉?”
阿婧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目光变幻不定,唇边忽然有莫测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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