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虚与委蛇

“你一直知道你不是燕家的亲生儿子，但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寻找生父生母的想法，”锦明盯着燕韶，眸光莫名犀利，“为何此时却想起用玉佩寻亲了？”

明亮光影中，燕韶在锦明面前站定，神色锋锐冷冽。

“因为我如果再不弄清自己的身份，认祖归宗，那么燕府就会迎来一场大难。”燕韶拧着眉，“我这样说，师父能明白吗？”

锦明起身，沉着脸色问道:“什么大难？”

“因为军需药品造假一案，陛下已经盯上燕府了。”燕韶冷声道，“派左都御史沈雪停来就是为了彻查此事，我不愿燕府被抄家，被灭族，只好与他虚与委蛇，顺便找出幕后黑手，但是这还不够。”

燕韶一只手按住琴桌边缘，低眸狠声道:“康德帝心狠手辣，既然已经将大伯软禁问罪，又觊觎燕府万贯家产，就断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即使幕后黑手被交上去，燕府也依然要承担一个看护不力的罪名，到时候，燕府即便逃脱死罪，康德帝也绝对不会轻饶了燕府。”

锦明攥紧手指:“所以？”

“所以我要为燕府正名，为自己寻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燕韶抬眼，目光如剑，“这个身份虽然可能带给我诸多凶险，但它最起码能够保住燕府上下诸人平安无虞。”

“而且，我已经劝说父亲主动请罪，将半数家产上呈给康德帝，先下手为强便能堵住悠悠众口，康德帝或许还能放过燕府一马。”

锦明听着，眸中渐有痛色，连嗓音也渐渐低沉了下去:“阿韶，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燕韶眼睫微颤，不语。

“你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锦明说着，喉中竟然微微哽咽，“所以你才想用这层身份为燕府谋一条生路，即使它可能将你置身于龙潭虎穴，你也不后悔……”

“有些路，即使知道艰难险阻，但还是要去走。”燕韶喉结滚动，低声道，“师父，我不能够一辈子都龟缩在江州，因为不止燕府，还有更深的仇恨加之在我身上，我如果不回去，那么就永远也不能够手刃仇人，只能看他们逍遥快活，自己却无能为力。”

“我不能，也不愿意做那样的懦夫。”

锦明缓缓摇头，几乎感出了几分无可奈何:“你是怎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知道，并且打算回去了。”燕韶直视着他，“师父，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我生母早亡，生父残暴，如今乍然回去，有些人必定容不下我，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但我别无选择。”

“先皇后的死因并不是难产，而是被人暗害而死。”燕韶道，“若不是其中一名宫女受过先皇后恩惠，发了善心，没有按照许贵妃指令将我掐死，而是偷偷把墨玉塞入襁褓之内，将我放在雪林之中，那么师父，今天站在您面前的我，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锦明恍然，有热泪从眼角滚落。

“此等深仇大恨，我怎么能够轻易放过那背后之人？”燕韶眼中也闪着泪，“况且，师父，您难道就不想为先皇后报仇吗？”

锦明震惊的抬头看他，几乎要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燕韶。

燕韶却恍然不觉，而是极慢极慢的半跪在他面前，用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道。

“或许，我不该叫您师父。”

“而是，该叫您一声……王叔？”

锦明，或者应当说是盛亦明，曾经的明亲王。

脸色惨白，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又惊又疑:“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燕韶低着眸子。

上一世，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待在自己身边的师父到底是谁。

直到回到了皇室之中，见到与师父面容有六分相似的康德帝，又听封家人说起封锦与明亲王和康德帝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才终于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盛亦明是康德帝的皇弟，是当年先帝非常宠爱的一个妃子所生。

聪敏伶俐，姿容俊秀，天赋异禀，文武兼修。能力威望即使比起当时身为太子殿下的康德帝也不遑多让。

先帝太过宠爱自己这个聪明的儿子，到后来竟然隐隐有了改立太子的想法，于是康德帝与盛亦明原本还称得上和睦的兄弟关系渐渐变得紧张起来，不似往日亲厚。

盛亦明其实无心权力之争，但康德帝已经将他视为对手，所以处处容不下他。当时封家声名显赫，掌握数十万兵权，康德帝为保证自己成功登基，使劲浑身解数，终于赢得封锦芳心，取得封家支持。

而盛亦明即使也对封锦倾心，奈何封锦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也只好作罢。

康德帝成功登基之后，一直打压盛亦明，而封锦与盛亦明是旧相识，便出言为他求情，岂料反倒惹得康德帝怒火中烧，竟怀疑封锦与盛亦明有私情，再加上康德帝当时宠爱许贵妃，许贵妃处处给封锦明里暗里的下绊子，康德帝最后竟直接将封锦打入冷宫。

盛亦明得知消息，挂念忧心，试图向康德帝求情。

但康德帝当然不会饶过他，更不会听他的话放过封锦，于是后来的盛亦明被迫交出手中兵权，甚至于在盛京城中寸步难行。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很难熬，却没想到没几个月之后，从宫中传出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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