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谷雨（二）

破落院里，乔星海住的算是东厢，里外两间房，面积都差不多，中间墙体被加固过，跟打了补丁的破衣烂衫似的竖在那儿。

巧的是，他这“东厢”恰好临着海棠cun的院墙，要是他墙上开个窗，就能畅通无阻地看到秦一白院里去。

阮宁他们过来给帮忙搬家那天，三位壮汉集体震惊，说他住这儿还不如跟丐帮一起睡桥洞去，凉快又通风。

房子破是真破，乔星海和于良当时正码装着乔老爷子遗物的樟木箱，不留神在地上瞥见两滩半干不干的水，再往上一望，果然在房顶找着两条细缝。

乔星海联系房东，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要么自己找人修，要么就退租，一个月八百，住黄金地段，还想要五星级饭店的标准，做梦呢。

于良一摆手，说这都小事，他迷途分店正装修，工程队都现成的，过来修补修补问题不大。

问题是……于良环视一圈，“修房子时候你住哪？”

“外面古街上有个青年旅社。”

乔星海当时是这么说的，等他真这么干了，在青年旅社和陶跃碰面的时候，险些把这位女士大牙笑掉。

“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是胡胜利他亲儿子。”陶跃推一把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你现在这么劳心劳力，将来拍出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

“怎么拍是导演的事儿。”乔星海靠在那张矮脚沙发上，两条腿支在桌前，局促极了，“上次说人设要丰满点，有想法了吗？”

“这种十年前的玛丽苏小说，男主角人设单薄是通病——不管多悲惨的身世，都不妨碍他成为一代逼王。说白了，割裂感太重。”陶跃顺手摸出来一支细长的烟，想了想，没点，放在了桌面上，“但人物背景不能动太多，动多了原著粉不满意。十年啊，算是一批人的青cun了。青cun里的回忆，总是比当下要美好的，不管它是不是真的美好。”

她看着乔星海，“糟糕的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大部分是负面的。我们这位男主，过于开朗了。要么修改一下他的xin格——但我想会踩到原著粉的逆鳞，要么让他童年加入一个能温暖他的人。否则，他长大了拿什么去温暖女主角？情感上过得太苦的人，对付出这二字是很吝啬的，是不是，我们乔编？”

乔星海觉得她说的很对，但同时觉得这位女士在指桑骂槐，于是道：“无论改xin格还是改童年，挨骂的都是我。”

“也不是第一次挨骂了，到现在还没习惯吗？”陶跃说，“她们吐槽你感情戏写的像屎，导致她们哥哥的演出就如同被插在屎上的鲜花，纵然开得艳丽，却沾了一身臭。”她手里笔在纸上划了个大圈，边写备注，边问，“你之前说那个故事有眉目没？专攻爱情那个。”

厚重的云层逐渐散开，一束光这时候穿过玻璃投在乔星海的面容上。陶跃一抬眼，有些愣怔，想了想，她在废纸上记了一笔——

有的人看上去像是宫廷里最细腻的瓷器，釉和彩都漂亮极了，可观赏者不知道，为它做胎的瓷土只在很苦寒的地方存在着。

“发生在民国的故事，一对男女，相爱，但还是分开了。”乔星海忽然说，“具体内容还没想明白，缺一些能触动我灵感的小东西。”

陶跃的笔杆支着她的下颌，“懂了，缺体验。你我这种选手，极其依靠体验来创作，”她一撇嘴，不大赞成，“其实……不太好。”

外面古街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停在卖糖葫芦的铺面前，乔星海的视线转过去，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觉得他好像从小到大都站得像一棵松，不嫌累似的。

“我有个计划，值得一试，为我屎一般的爱情故事正正名。”

陶跃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觉得那背影很眼熟，她盯了小片刻，没想起是谁，却敏锐地意识到乔星海也许在计划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便转回来警告道：“好好的吧，别犯病。”

“人给自己划一道线，只在线里面喘气，心里再抓挠也不跨出去一步——做严于律己标兵，做给谁看？”乔星海说，“多没意思。”

陶跃“啧”了声，在她废纸上的“瓷器论”后又添一句：老辈说的没错，漂亮的物件大都危险，不限男女。

下午，危险物乔星海去海棠cun找秦一白，进门之后发现秦三爷正在看孩子写作业。

平时风度翩翩的和朴记东家，此刻正猛灌茶水，躁如疯狗。

——果然，辅导作业是逼疯一个成年人最快捷的方式。

“正好，”秦一白好看的手指像个指挥棒，在乔星海和孩子之间一挥，“你来教。”

乔星海抱着他厚如词典的“草稿”，正要发问，写作业的小姑娘这时候抬起头，声音甜甜道：“哇，哥哥，你是我三叔请来的援兵吗？”

她的羊角辫一晃一晃，比在糖葫芦铺子外看着更可爱了。

秦一白眉一竖，“叫叔，你小小年纪眼就花了么。”

乔星海冲她一笑，扫眼秦一白，“说明你上岁数了，三叔。”

秦一白有点心梗，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怎么就差辈了？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