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旧事（下）

林人玉的脸，惨白得像一张纸。

这是“结婚”六年来，夏溶态度最强硬的一次。他早该想到了，在子嗣问题上，顾家是不会退让半步的。

他再麻木的心终究也有承受不住痛的时候。在夏溶面前，他作为顾丞君的伴侣毫无权利与尊严，甚至没有为一个独立成年人的价值。

在丈夫家族的眼中，他只是一个性别事业品味名声都不能与顾丞君匹配的废人。多余的“顾太太”、多余的生活情趣、多余的艺术从业者职业，就连他与丈夫一同抚养子嗣的权利，都是多余的。

他好像被金小姐装进垃圾袋的插花，早就该滚出这个他格格不能入之的家。

这样多余的生活，他甚至不知自己还能苟延残喘坚持多久。

夏溶一刻也不想多留，对他的狼狈的模样也早已看腻了，站起身道：“话我放在这了，你自己考虑清楚。至于这个孩子怎么要，你和丞君商量好好一下。下次我来的时候，我要听到你的初步答复。”

“好，好的，”林人玉失魂落魄，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将她们送出门的了，“天冷，地滑，阿姨您慢走。也谢谢金小姐帮我扔垃圾，我代丞君谢谢您……”

轻轻合上门，他无措地僵立着，安静的屋中传来啜泣。

他太了自己先生的脾气了，顾丞君看似圆滑老成、滴水不漏，倔起来就是头能一角撞死人的公牛，为了让他进门的事，丞君早就和家里闹翻了天，丞君的忙碌也他一直看在眼里，更加不愿让他为家事烦心，所以夏溶数度登门刁难的事，他从未向顾丞君提起。

夏溶说得对，他对丞君的道路毫无益处，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努力不成为他的负担。

若是顾丞君问起家人是否为难他，他也只是笑着说，“阿姨他们也挺忙的，怎么会专程来看我呢”。

顾丞君想了下，说：“也是。”

在他先生的认知里，夏溶堂堂豪门闺秀，就算再不喜欢林人玉，也断无可能做出无礼之事。

两个人婚前各有一箩筐风流韵事，因此都不计较前事。林人玉留学那几年私生活相当混乱，回国工作后也是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换男人比换衣服还勤，但他和顾丞君登记的时候，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可以和这个男人白头到老。

事与愿违，从一两年前起，当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实在咽不下闷气寂寞难耐，终究还是背叛了丈夫。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的寻欢对象换得很频繁。各有所需的刺激过后，他又回到寂寞的家中，等待总不在家的丈夫，在顾丞君的视野之外日复一日地被夫家人挑刺、日复一日地出轨，越陷越深。

他的婚姻如同坟冢。

“人玉，我明天休息，接下来几天想怎么过，我都听你的。”

正是顾丞君这句话，陪他撑过了婚姻岌岌可危的这几年。

可是，他也是书画世家堂堂正正教养出来的孩子，也是有傲骨的，逍遥自在心无外物，他以前是多潇洒风流的一个人啊，到底是为什么，才会活成这个样子？

“呜……丞君……”他害怕吵醒楼上的学生，颤抖的双手死命捂住嘴，眼前一片模糊，“我，我，对不起，我受不了，对不起，救命啊……救命……”

他听夏溶的话听久了，也渐渐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而真正能够给顾丞君带来利益的，只有资金雄厚的顾家。比起丈夫的前途，好像他受到的这些委屈，都不值一提。

顾先生实在是很好很好的人，他真的不想让丈夫与家里的关系因为自己遇冷。因为还爱着顾丞君，还想维持表面的平静，所以，他只能当一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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