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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句话犹如平静海边掀起的巨浪, 胸口漫灌一口海水，咸腥味翻涌而来。宋娭光回过神, 搭在圈椅扶手上的双手抖得厉害，瀚王已经从她表情上看出了四个字——一无所知。
打小相熟的缘分, 让瀚王对这个妹子脾气秉性甚熟。小丫头表面上对谁都和睦可亲, 可心里却有一本账, 将亲疏远近划出界限，人以群分一点都不掺假。在她心中能排在亲己圈里的人物, 无非就那几个人，可以纵容亲近亦难舍难分。
原先瀚王不知她与谢廷铨之间的纠葛细节，如今瞧她那平和面庞突然垮塌, 便知谢相的身份秘密在她这算是顶级的重磅惊浪。瀚王甚至有一点醋, 毕竟谢相的地位比他更亲近，这种落差让他心里泛酸, 于是又添油加醋一番：“吏部上下尽知, 哥子猜父皇也是知晓的。妹子这般惊诧，难道谢相未与你提过？这不应该呀。”
宋娭光的脑袋有一刻是懵的，耳边是巨石砸地的轰响。听四哥这般说, 心中尽是涩涩，难怪他之前疯言疯语说尽她不懂的话, 难怪那个从不管小辈儿婚事的皇叔百般阻挠他们往来，原来一切的症结都在这里。
她张了张嘴，复又合上。她其实想问是不是情报有误，可眼前坐着的四哥向来不说无把握的言论。她心中荒芜一片, 眸色黯了黯，思绪回到十年前。她尤记得自己是恨那个孩子的，可那个孩子任她打任她闹从不反抗。唯一说的话，竟是劝她赤手空拳收拾他不如刀枪棍棒来得轻省。
后来冷静地想了想，那个孩子其实没比她好受到哪里去。经历一场浩劫，失去父母亲族，独自苟活却背负一辈子都要谨记的天大恩情，宋娭光便连恨都恨不起来了。往后十年，她渐渐模糊了记忆，此时再将谢廷铨那张脸换到儿时，却发现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廊外的宫灯洒出来的光芒看起来很是倦乏，促织不知疲倦地喊着，将宋娭光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她再次回神，发现宫婢静静立着，连喘息声都很轻，瀚王却不知何时走了。
素珍不知她在想什么，悄悄递给她一个油纸包，低声说道：“谢相刚派人送来的。”
她将油纸包打开，里头是两张热乎乎的葱油饼，底下压了一张字条，笔触轻翘飞扬——“从宗哲那里偷来了，趁热吃。想你。”
她轻轻笑了，捏起一块饼子往嘴里塞，油花溅了出来，不小心烫到了舌头，疼得她龇牙咧嘴，可心中却是熨贴的。
素珍见她笑，踟蹰问道：“主子不生气吗？”
宋娭光用帕子擦了擦指间的油花：“生气啊，明知欠我良多，他却隐姓埋名成心欺负我记性不好，我怎能不气。”
素珍不知她这话存了几分真，小心问着：“那您什么想法？”
“报仇呗。”宋娭光伸了拦腰，慵懒地伏在贵妃榻上，“不过看在葱油饼的份上，我打算饶他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势必要将吃过的亏一一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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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太子关押天牢第八天，从狱中传出病重的消息。圣上得知这个消息时，差点将手中的奏表跌落，缓了缓才传唤太医令，下旨去天牢为其诊治。
谢廷铨从政事堂匆匆赶至南薰殿时，恰巧碰到前来述职的宗哲。宗哲摇了摇头：“大理寺和宗正寺连续审了八日，大皇子一直喊冤。今日突发疾病，人事不省，嘴里依旧念叨着冤枉。”他凑过来小声道，“这事儿蹊跷。”
谢廷铨点了点头，又问：“熙王那如何？”
“太镇定了，”宗哲蹙眉，“跟没事人一样，吃喝照样不误。明明关在天牢中，却更像在世外桃源修身养性一般。”
“口供呢？”
宗哲叹口气：“评事照流程问下来，熙王所说与梁奉御口径一致，谋反之事直指大皇子。有太常寺卿、礼部侍郎供词为佐，梅相已伏罪，不过将所有罪责揽于已身。这案子，从表面上看，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
谢廷铨点点头，却也不再多问，低着头匆匆进了南薰殿。
太医令跪在圣前回话，圣上寒着脸色问道：“现下如何了？”
太医令抬手回道：“大皇子病灶起于喉咙，许是天牢寒气重，加之火气攻身才导致晕厥。臣开了方子，只是……不知能不能彻底去除病气。”
圣上震怒：“太医院是窝囊废扎堆的地方吗？连个寒症都治不好，朕还养你们有何用？”
太医跪地求饶，一声漫过一声，在沉寂的殿中，尤为响亮。
圣上只觉得心肝俱疲。大皇子是他头一个麟子，虽说胸无沟壑难撑大业，废去太子之位以示警戒，却从未想过将他折磨致死。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江山社稷在前，儿孙福道在后。他若是能将争权夺势看淡，固守己心做一闲散王爷，便是有弑父的前科也不是不可原谅。
“没有回寰的余地？”皇位之上的老人，声线越发低沉。
太医令见圣心慈软，伏地说道：“天牢寒湿不是养病之所，搁置久了反而加重病患。若想让大皇子痊愈，只能搬出天牢，寻一适宜之所慢慢养着。”
圣上掩唇默了一阵，谢廷铨与宗哲已是进了殿。
“人老了，便想子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圣上蹙着眉头，叹息一声，“老三贬为庶人后，朕偶然听说他在边境开了酒肆，隐姓埋名赚些小钱，日子过得自得其乐。朕不止一次想，若当初没有夺城称帝，现在是不是可以坐在中堂之上，享妻妾团暖儿女慈孝。朕的这几个儿子们亦会和睦相处，不会为这个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谢廷铨躬身：“圣上乃天授明君，请以大局为重。”
圣上为难地点了点头，复又问道：“殿外那些人还在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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