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如果有相同的彼岸
很快，救护车达到最近的医院，张家阿伯被送了急救室，抢救了两个小时后终于脱离了危险期。
弄堂里的居委老阿姨赶到，带来了换洗的衣服和日常用品，反倒是张家爷叔的家属迟迟没有出现。
“我看他女儿是不会来了，指望不上。”
“是啊，好几年春节都没回来看过老头了，可怜啊，死了老伴以后就孤苦伶仃一个。”
“养女儿就像没养一样，过节放假不是去美国玩，就是陪孩子夏令营，平时天天加班，忙着呢。”
严佳芝听了一会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和严宁也想尽早自立门户，却没有想过，如果他们都搬走了谁来照顾即将老去的父母，如果真有万爱科技那样的手环，或许也是一种解决方案。
“严佳芝！”有人兴奋地喊她的名字。
严佳芝一回头，已经来不及躲开了。护士长把吊水瓶往台上一放，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
“你是严佳芝对吧！”
严佳芝立刻背身去，飞速拿出粉扑口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完成补妆，这才缓缓转了过来，笑得高贵不失优雅，妩媚不失端庄，仿佛是来参加画展的。
“班长，好久不见。”
护士长被严佳芝明艳的笑容晃了眼，觉得急诊室里顿时亮堂不少。
“果然是严佳芝，你和七八年前完全没有变化！我们都以为你出国了呢，怎么从来不参加同学会？”
“同学会？”严佳芝眨了眨眼。
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凡事业不成功，单身许久没有对象，混得不如意者，最好不要去同学会。
而且，常年举办同学会的那位还是严佳芝前男友的现任老婆，兼她学生时代同寝室的室友。这层错综复杂的关系，令她整个护士生涯都蒙上一层灰。
她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送上门去。虽然挺对不起一心只想热闹一下的班长。
“哦，对，同学会嘛，几次正好我都在国外，赶不回来。”严佳芝能拿奖的好演技立刻上线。
“下周三有空吗？”
“等下，我check一下schedule。”像奥斯卡影后一样，严佳芝优雅地撩了下垂下的发丝，翘着兰花指掏出手机假装看日历，流露出能以假乱真的遗憾神色：“唉，不巧了，下周三开始我出差去法国，不如下次我们……”
“嗨，瞧我这记性，这次是周二，哈哈，还好这次碰巧改时间了，你准能来。”护士长一巴掌拍在严佳芝的肩头，“就在你出差前。”
护士的力气都很大，特别是护士长，严佳芝险些跪了。
“不，其实我……”
“什么？来了，好的，马上！”没等严佳芝再次推辞，护士长胸前的小灵通响了，她眼看着护士长一秒从大大咧咧的女汉子进入专业工作状态，“高架上发生车祸，伤员到了，我去接车了，下周二不要忘了，地址发在群里！”
她掏出手机，准备给护士长发微信，没想到护士长早就快人一步，在同学群中公布：“好消息，严佳芝要来同学会，啊对了，她会带一个长得很像吴亦凡的男朋友来。”
严佳芝傻眼了，无论吴亦凡还是男朋友，她明明都没有！
很快，群里刷出了图片，照片中的青年高大挺拔，五官深邃，特别是眼眉劲张有力。他微微眯着眼，目光深沉而专注，紧盯着某人的后脑勺。
“严小姐。”
背后的“吴亦凡”把她吓一跳。急救室惨白的灯光下，万泽熙棱角分明的轮廓毕现，他的腼腆与羞涩被浑身散发的凛冽之气取代，与平日判若两人。
严佳芝聚焦在了他的那深邃又深情的眼睛上，发现气质的变化，气场的改变均来自于此。
“你的眼镜呢？”
“碎了。”万泽熙小心翼翼地开口，他是近视，真看不清，只得依靠调节眼部肌肉收缩瞳孔对焦，来勉强辨别眼前的景象，“严小姐，刚才有个护士小姐跑来和我说，周二我们要去参加你的同学会。”
“然后你就答应了？”
万泽熙看不清严佳芝的表情，也无法从语气上判别她是否不高兴。
到底是应该答应，还是不应该？智商超过一百八的青年疑惑着，弯下腰靠近她，想看清她的意思。
在他专注的目光里，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人，只要一个呼吸就能吻到她的双唇。
“是我说错话了吗？”他柔声问。
严佳芝被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搞得很不自在，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用力一推。
曾将她一把抱起的健硕青年竟被轻轻一推，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站好了说话。”严佳芝恢复镇定。
万泽熙急忙解释：“其实我对你……”
“你们的约会地点原来是医院啊，品位独特。”
一声熟悉的调侃打算了青年的话，也令严佳芝浑身一震。李砺不知何时坐在急症室的门口。
“李总，你不会是跟踪我吧。”严佳芝回敬。
“我为什么要跟踪你。”
见那人朝自己走来，严佳芝竖起了浑身的防备，不由自主地离万泽熙更远了。这无心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撇清关系。
万泽熙眼神一黯。
李砺的嘴角上扬，走近严佳芝身侧。高大的身形将万泽熙与她之间的距离隔得更开。
“到底什么事啊？”严佳芝仰头问他。
“陆总吐血昏倒在厕所，是我送他到医院的。”
金金子从没人加班，今天的事做不完还有明天和后天。除了为自家产业劳心劳力的陆总，也只有论勤奋程度不输他的李砺会在公司待到那么晚。
可惜李总的名声不佳，就算加班猝死也不会有人说他好话。
就像现在，严佳芝在听完李砺的义举之后，一拍大腿：“你终于把陆总气到吐血了！到底和我们金金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弄得陆总家破人亡。”
“在你看来，我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你不正是落井下石见死不救的混蛋吗？”严佳芝脱口而出。
李砺深吸一口气，不和严佳芝一般见识。
“你知道陆总的家里人吗？他需要动手术，现在一个都联系不上。”
“动手术？”严佳芝紧张起来，再没心思与李砺插科打诨，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陆总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她心急火燎地离开，完全忘记了还在等她答复的万泽熙。
年轻的主治医生简单说明了情况，说得严佳芝更焦虑了。若不是李砺及时发现，陆总很有可能因急性胃出血失血而亡。前几日还意气风发嚷嚷着“干翻李砺”的中年男子，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重症监护室内，脸色惨白昏迷不醒。
现在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立刻动手术可保住器官，但手术必须有人签字，任何手术哪怕是割阑尾都是有风险的。第二条路是保守治疗，不过有可能造成胃部组织的部分坏死。
“我们试图联系病人的亲属，但是对方说死了再找她。”护士很是困扰。
那一定是联系了他的前妻。
似曾相识的画面令严佳芝一度回到了七年之前，只不过当时站在那里心急如焚的护士是她自己。迟迟等不到陆总的夫人的签字，病情拖延，最后陆总虽然被救回来了，但不得不被割去了四分之一的胃。
如今一切都要重来，还是没有人可以为他签字。他始终孤身一人奋斗着，七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他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给了LUNA，无暇打理身边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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