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神神道道

　　等会议结束的时候, 挂钟上的时针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了。看着发完火的小言冲自己走过来, 言深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累不累？”他温声问, 喉咙却难掩的沙哑。

　　言深摇摇头，却又言不由衷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何嘉言对女儿笑笑, 目光温柔，“爸爸这就带你回家睡觉。”

　　言深跟着自家爸爸走进专梯里, 玻璃一格格地掠过外面的风景。尽管此时已是深夜，本市的中心地带却仍旧灯火通明。父女二人沉默相对片刻，言深转头看何嘉言，“小言。”

　　她问：“你刚刚为什么那么凶？”

　　何嘉言怔了怔, 言深手戳着脸颊, 又微微疑惑地追问：“是因为他们犯了错吗？……就像我把小庆的沙盘弄乱了一样。”

　　他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发丝, 没有说话。言深小姑娘则继续发问：“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买到了不好的东西不去退掉呢？”

　　言深三问, 逼迫何嘉言不能不回答。

　　“因为我们对透明质酸的需求量很大，验收标准也很高，国内只有一家供应商能满足。”他如实回答，也不管女儿能理解多少。

　　“嗯……那国外呢？”言深给出了一个相当合理的疑义。A_C_T_D_D_J_Z_L

　　何嘉言笑了笑，“运费太贵，会让成本大幅增加。”

　　“嗯……”她思量片刻, 忽然下了结论, “那也就是说，这次其实并不是他们的错。因为他们又没的选，只能买这一家。”

　　何嘉言瞬间有些讶然, 旋即神色如常地应，“嗯。”

　　言深昂着脸看他，“那小言为什么要怪他们呢？他们也不能到国外去买，在国内也找不到其他卖、卖家。”——“卖家”这个词是她最近才学的，说起来还有些磕磕绊绊。但整体思路通顺，逻辑清晰。何嘉言听到最后，眉目间不由得染了笑。他蹲下身，跟她保持平视，一字一句清晰分明：“言深。沉船的时候，谁都可以坐救生艇先走，只有船长不能。”

　　言深看着他，沉默两秒，“……他不要命了吗？”

　　何嘉言失笑，凝眸看着女儿，轻言道，“因为他要对船负责任。所以说，在船还没有沉的时候……”

　　何嘉言的话停顿在这里：言深最近正好看了部船舶纪录片，对船只构造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他这才拿来作比喻。然而对于生活在因果逻辑世界里的孩子而言，理解敲打这个词的另一种语义还是太不容易。

　　言深小小的脸埋在阴影里，试探地问，“……小深也会坐救生艇先走吗？”

　　何嘉言一怔，旋即否认，“她不会。”

　　“那我也不会。”她涨红了脸，短短软软的小手伸出来，像是想抱他，最终却只是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背，承诺庄重，“我和小深，我们都不会离开船长先走的。”

　　何嘉言明白，孩子是听懂了他的话。他轻柔地把女儿揽抱到怀里，吻了吻她后脑勺的头发，这才答：“谢谢你，言深大副。”

　　言深小姑娘抬手敬礼，表情严肃，“遵命，船长！”

　　简深总说言深从相貌到性格都表里如一地像他，依何嘉言看倒也未必：起码这甜蜜素一样的表达能力就跟他没关系。

　　简深从机场回来就忧心忡忡的：给何嘉言发了消息没有回，打了一遍电话也没有接，甚至也没有回拨过来，这很反常。……也不知道他把女儿带成什么样了。

　　说是说要让这位爸爸多亲近点女儿，实际上从她离开家的那一刻起就后悔了：对女儿，何嘉言是既不会给她读书，也不会陪她睡觉，至于说亲亲她抱抱她这样的动作，那更是要追溯到一年多前言深还是半大婴儿的时候。思来想去，简深越发觉得不安，早知道就还是按老套路来，把言深往父母公婆那边丢了。

　　在此，何嘉言的两种身份被完完整整地割裂开来：身为丈夫的他是可供依赖的，也是妥帖完美的；身为父亲的何嘉言嘛……一言难尽吧，总之不能让人安心。

　　是而简深下了车就匆匆忙忙地往家赶，一过玄关就愣住了：何嘉言靠在沙发上，膝上摆着小本，言深小姑娘就靠在他身上。屏幕上的狮子正在猎杀羚羊，屏幕前的二人都睡着了。她看着这一幕是又好气又好笑：昨天晚上他们到底是熬到了几点？——指望男人带孩子就是这个下场。简深认输了。

　　冰箱里有熟制品，放微波炉热热就能吃，倒也不费事情。她把早饭端到茶几，抬头刚想要去叫何嘉言，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眼睛。夫妻二人对视三秒钟，她迅速起身啄了一下他的唇。

　　若论偷袭，追逐羚羊的狮子也不是她的对手。

　　“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睡着的时候。”

　　她两只手撑在他肩上，居高临下，“不是说‘不陪除了我以外的女人睡觉所以也不陪言深’吗？”简深佯怒，“原来我在我不在判若两人。”

　　谈恋爱有时候就像打桥牌，非得要段数相符有来有回才匹配。何嘉言抬眸，顾左右而言他，“你跟言深说要养三条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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