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必戮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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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仲春的清晨时分,天边刚刚泛起浅淡的鱼肚白。

女子的装扮总是麻烦些的,绮罗衣裙,发髻簪环。

等流光从里屋推门出来到时候,左右已经齐坐于饭桌前,等着她一同用早饭了。

今天起来的时候,阿左重将自己的骨骼缩成妙龄女子。在她走出来时阿左并没有抬头,只是拿起放在一旁多时的木勺,一勺接一勺将瓦煲里还冒着热气的粥盛进碗里。

“老大,你醒了?快过来吃饭。”阿右脸上始终笑呵呵的,语调欢快地招呼着她。

眼前一条藕合色的裙子,将他衬得愈为娇俏可爱,人皮面具上的五官竟比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女子更像女子。

年幼时在戏班里打杂,这几年又常年练武,天天与刀枪棍棒打交道,阿右双手掌纹粗糙,不过,许家是个小小的官宦人家,姑娘小姐的使唤丫鬟做些粗活也是有的,不会有事的。她心内如是与自己说。

见她望过来,阿右冲着她嘿嘿傻笑了两下。

流光在桌子前就近坐下。

眼前阿左的模样还是当年她见到的青衣少年的模样,没有太多改变,性子依旧的寡言少语,眼下和阿右一样,都戴着隐去原本样貌的人皮面具。只是见她望过来,朝她温煦一笑。

阿左将刚刚盛好粥的一只小碗放到她面前:“路到桥头自然直,切勿思虑过重。”他拿起另一只空碗,继续给自己盛,他自己从不多话,如今只为宽她日夜担忧的心。

“对对,话糙理不糙,我也是这么想来着。”阿右放弃思索,直勾勾地看着阿左就这样放下木勺,于是认命地收回递碗的手,自己拿过来盛自己的早饭。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早饭过半,阿右再也忍不住,悄悄打了个毒辣的手势,用自己的声音压低了继续说道:“好一段时日不摸刀剑,我都手痒了。”

“今天天气不错,就今天了。”她闷声作答。

阿右一愣,但她的眼睛从来都像只进不出的一汪死海,看不出真假,遂迷茫地转向阿左,后者摇头,表示他事先并不比他知道的多。

孙氏兵法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

他们这一行人自远地而来,自然不比敌人待在自己的地盘上,以逸待劳来得轻巧,如若此刻匆忙举动,胜算不大,更何况被一些条目束缚了手脚。

尉氏兵马起家,府中巡防皆以军制,而她已经拿到了整座尉府地图和巡防图。如此一来,利弊两相抵消,尤其是顶着这个可以自由行走的身份。

“阿右,你跟我走一趟。”

“好嘞,得令。”

阿右马上换了一副脆生生的女人嗓子,眉开眼笑地答应着。

“我也去。”阿左这里早就结束了,一直没说话,也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等着。

她本意要留人,不想人去楼空,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然,人的命途总是这般充满了变数,它在看似平静的哪处伏击着尚一无所知的过路客,由此以让平庸的生命变得跌宕起伏,从此不再平庸。

若放下这一身的思虑,这里倒不失为一个休憩的好去处。

流光取出先前拿到的图纸,结合方才所见,对照图纸中相应各点,心里计算着如何在事成后避过外院交错穿梭的巡卫,尽量不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才能争取更宽裕的时间。

偌大的尉府里,数支巡逻兵值班昼夜不息,年轻的侍卫们由军中择优挑选而出,个个身手不俗,经过军中系统特训,整体的综合作战能力更是了得。此外,老将军每日还会亲自更换当天的口令。

如此架势,真叫人脑仁子疼。

恰时,背后的远处山石绰约传过脚步和谈话声,她凝神于所见,没有理会。

无妨,听声音还离得有段路。

只隐约听一男子说:“往年溪东一带都是朝廷征税大户,税收也一向繁重,今年溪东又遇了一场春旱,虽不比三年前的一场大旱,也致民夫一段时日内都无法按常播种耕收。版图上溪东与齐国接壤,届时无钱粮缴纳税款,又受了有心人挑拨,必定会激起民愤,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想让朝廷轻徭减租?”说这话的人在此顿了顿,先前说话的人没有再答话,“在户部那几个恨不得燕口夺泥,针头削铁的老顽固那里,绝无可能!”

后面说话的人又恨恨加道:“不过,这还由不得他们在父皇面前作那障目的一叶。”

声音渐近,她还欲往下听,阿左碰了碰她的袖子。

见了人难免又要一番礼节,对于他们是最不耐的,便带着两名丫鬟往前走。举步间,只见面前十步开外的假山背后迎面走出两人。

一人身着杏色锦袍,上绣四爪蟒龙,腰束乌犀带,早晚有风,在外罩了一领如雪狐裘,看派头像是宫里来人。站在他身旁的男子只着一身大良朝服。

阿左在她耳后小声提醒:“此人正是尉氏。”

垂首行礼之际,眼尾余光瞥见那两人配的长剑,只觉得有些眼熟。再见身后服侍的人低着脑袋手捧香炉跟在两步之外。如此……流光缩手回女服宽大的袖子里摸了摸带在身上的那柄短剑,然后随即放开。

几乎同时,装配整副皮甲的禁卫分成两列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个个面容坚毅,目光似刀,扫过他们,见没什么特别的,便又警惕地盯向别处。

即便没有这队禁卫,结果也不会有变化,他们不能动手。此行背后牵扯良多,一举一动不得不三思,难免要畏手畏尾,做起事来也束手束脚的,不能来个痛快。

“勿乱计划!”他们截到的信鸽身上带来的字条如是警告。

“哪来那么多计划!他们有计划他们自己去做,叫我们来掺和什么?第一次做杀手觉得杀手这么窝囊的!”每次看到截回的字条,阿右总要例行吐苦水。

因为,一些人若死在了不该死的时候,恐怕会坏了上头早早布好的一局棋。

见这里有人在,两人便没再就此事继续细说下来,脚步不停的从他们面前经过,太子心中尚在想着溪东的事,况久居高位,向来目下无尘。年轻的尉将军侧头向着她们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这匆匆一眼倒是勾起了一些往事,上朝前成言火急火燎跑到自己房里,说已经寻得当年那个小姑娘了——上官府的一位小姐自打娘胎里出来就带出一点朱砂胎记,便是长在右眉眉心之上。从前这女儿被司马公养在深闺,外人无从得见,自然也就无人知晓她的样貌,如今年过及笄,这年开春才随着自家父亲出席一些朝中大臣的会宴,据言此女有羞花之貌。现下也被邀至家中做客。

尉铮不觉有一丝好笑,若真是她,这也难怪小时候要一个人偷跑出来,摊上这么个爹,有一颗攀附之心却做得如此明显。

虽觉得儿时见的不是帝都里官家小姐,成言又言之凿凿确有此事,此番还是要亲自去见一见的。

如此人在自家府上也好,省去一些麻烦,若不在府上,也是无妨……

“文恪,想到了什么,笑成新郎官的模样?”太子和尉铮自幼就相识,太子以尉铮的字称他。

“太子又在笑话微臣了。”尉铮这才收回神思,面色已是一派从容,慢慢道:“不过是想起多年未见的一位旧相识,又想到此番回家马上就能再见了。”

“你看着路边那人家的女儿想起的旧相识,怕不是也是个女子吧?”

“那位旧友用招异诡,着实想与她再试上一试,看她这些年是否有所长进。”尉铮模棱两可地笑答道。

大良虽崇尚武力,但习武也是男人的事,女子会武,已属罕闻,还能得一国将军首肯,那必是武艺超群之人,而除了两百多年前奴隶出身,后以承爵之身嫁与越国君主的北燕将军,便不曾听说过,如此一来,太子也没再想他说的旧友究竟是为再试武艺,还是一段红尘情事。

“那个站在后面穿着藕合彩衣的女子,腰身有些平坦啊。”

“殿下领略过各地佳人风采,帝都这些普通女子自然是看不上眼了。”尉铮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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