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威尼斯的角落居住着很多意籍华人，夏天被妈妈牵着手，随妈妈来到这里。

那个长头发的叔叔蹲着身与她对视，温柔的说：“夏天，是很热闹的名字呢！我以后照顾你和你妈妈好吗？”

夏天抱着爸爸送她的小熊，唇抿的极紧，眼底有浓厚的悲伤。

妈妈爱上了一个意籍华人学生，被学生手中的画笔诱哄到了威尼斯。夏天瞧着妈妈打扮得精致漂亮的面容下仍然盖不住眼角的细纹，那个留学生小她十几岁啊！夏天觉得他的母亲又愚蠢又可怜。这个愚蠢好可怜的女人，不爱她那一事无成的没出息丈夫，倒是真心宠爱着她的女儿夏天，离婚时坚持要带夏天一起生活。

六岁的夏天仔细分辨着他对妈妈到底是爱多还是恨多。

后来不出所料，也就一年多的时间，留学生带着新找的小女友没打招呼的离开，还走了保险柜里所有的钱。

那个精致女人终于老了，她坐在地上，和城中水流的声音一起哭，她只是哭，哭得生生呕出一口血。

所谓爱情，于她而言，是披着甜蜜激情外衣下的狼子野心。

夏天的妈妈不再相信爱情，她开始为生计奔波。她其实可以回国，但她那极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回去，她洗衣服，给中餐厅打工，给两头尖尖的船只刷漆，做着繁重的苦工，挣下的钱都供夏天读书学吉他。

她说：我的女儿绝不能比任何人差。

两三年的时间剥夺了她的青春，健康和生命。

她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夏天知道她的生命之树即将凋零。

妈妈撑着做完最后一份工的工期，将攒下的钱，连同一对雕花银镯子交给福利院的玛利亚姑姑，求她照顾夏天，给夏天找个好人家寄养。

想到没人葬养，妈妈便穿上最好的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某一天，她走进教堂，在主的注视下缓缓死去。

人们说她还真是个圣徒，死前都不忘敬畏基督耶稣，于是把她葬进了教徒的公墓，祈祷她死后升入天国。

而夏天被玛丽亚姑姑牵着，把她介绍给一对想要女儿的华特夫妇。

她并不知道她的妈妈在死后做了他生前最嗤之以鼻的宗教教徒，她只知道她的生命自此将归于平静。

她会被领养，会有新的父亲母亲，即使他们听不懂中国话，也不妨碍他们喜欢这个漂亮乖巧的中国小姑娘；会有一个哥哥，搂着她安慰她哭泣的眼泪，告诉她生命终究会充满阳光，照亮过去，照明来路。

夏天安稳长到十五岁时，又出了意外。

她留学在中国的哥哥有一天跳楼自杀了，这刺激的华特先生脑溢血死亡，转眼失去父亲和儿子的华特太太哭得双眼几近失明。

她拽着夏天的手低泣：“我的主，我是不是罪孽深重？你收走我丈夫和我孩子的灵魂是为了惩罚我吗？”

夏天的眼泪流尽，她思念那个告诉她“生命终究会充满阳光”的男人，想念他教她意大利语时的专注神情。她一直虔诚且小心地告诉自己，看他好好的活着，不打扰他就是爱他的最好的方式。

可是，他死了！那个照亮她生命，她小心爱的、珍视的男人死了！爱干净的他竟然选择了满身血污的离去，他怎么这么残忍？

骨灰由大使馆送回，她捧着盒子，盒子上的照片是黑白色的。夏天想，他金色的发和蓝色的眸子，都被封存在过去了，现在他死了，过去的他活着。

于是，她守着过去替现在的他活。

她剪了短发，穿上他的衣服，声音都刻意模仿成男人。

“我爱你”，她终于在他的照片前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泣不成声。

墓园的风呼啸而过。十字架上，钉住了她此生为爱而生的双翼。

［五］

知时头很晕，他又坠入那个梦境，只不过这次梦到的还有前尘往事。

英俊的男子高鼻深目，蓝色的眸里是燃烧一切的热情，金色的发像极了梵高笔触下向日葵的颜色。

他说：“知，你喜欢画画为什么不去学？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所爱的权利。”

他是从意大利回来的留学生，中文说得很棒。他说他的故乡是著名的水城威尼斯，他说他的中文全是家里那个漂亮的中国妹妹教的，知时从不多嘴，他说什么知时就听什么，不多问。

他说：“知，去旅行吧！咱们一起，这世界很美的，你可以用画笔画下这世界全部的美丽。”

“乔亚。”知时将手中的杂志又翻过一页，“你很吵。”

“我的上帝！”乔亚抚额，他搞不懂为什么知时总是这么没活力？他泄气的换鞋出门去参加社团活动，临走前又不甘心的说：“中国有句古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知时你这样是学不好知识的。”

一本书砸过去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乔亚这个笨蛋！他想着，继续翻杂志，只不过眼睛里满是笑意。

他从小到大都是焦点，绝佳的容貌，良好的修养，修养谈吐，优秀的学业成绩。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是国内知名的企业家，母亲是国际珠宝品牌聘请的总设计师。

一个不骄横，不矜奢的富二代在这社会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各种赞美与掌声都会给他，他则谦虚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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