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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门的锁已下了,就那般大大方方敞开着。她进去后瞧见地上搁了一坛已然启封的酒,似乎被人喝过几口。

是了,长孙无羡赐的东西,哪怕是鸩药毒酒,镇北侯也不得不饮下。

床铺上侧躺着的人身穿囚服,却并无犯人常有的邋遢模样,如这间格外洁整的牢房一样。甚至慕容善也瞧见了,不及撤走的饭碗里还搁了几片未吃完的肉。长孙无羡果真是在厚待他的。

只是没了幞头乌纱的父亲,一头花白的发仍旧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将棋盘搁在地上,慢慢靠近床铺。

等镇北侯睁了眼,轻声道:“父亲,宁儿来看您。”说罢竟起了一丝哽咽。

她是来做说客的,实则心内思虑的是算计,是如何能够博得父亲的信任。可这一句话包含的情谊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镇北侯醒神很快,随意看了她一眼,撑着床铺起身,继而闭目盘坐,满目疲倦。

倘使他未曾跟随长孙无谌谋事,必将是一位名垂青史,流芳万古的良臣。

慕容善强忍心内酸楚,没有说话。

空气似乎凝滞了般。  镇北侯是不苟言笑之人,不知为何,忽然轻笑了一声。

慕容善听罢,有些怜悯的看着他。

却见他忽然弯起嘴角来,像是十分欣慰的模样。他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幂篱垂下的黑纱上,却似乎已穿透了这层阻隔望进里边。他向她点点头:“太子殿下的诚意罪臣已知晓了,你回吧,时风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的选择是对的,往后侯府有他在,我并不担心,稍后我会将实情告知太子的。”

慕容善说不好此刻心绪,只觉一个劲地想落泪,含着哭腔道:“多谢您……”

镇北侯笑了一声,紧接着又叹了口气,起身到她身侧,伸手轻拍了几下她的背,如哄毛头小婴一般。

慕容善却因此番动作哭得更厉害,对他喊出一句面对着的第一次称呼:“父亲。”

她苦苦挣扎多时,不论如何选择皆是痛苦。最终抛却大义,自私了一回,接受了长孙无羡待她的好,接受了他对父亲的宽恕与保全。只愿父亲历经此劫后能够与母亲隐身山水间,安安稳稳颐养天年。

镇北侯点点头:“你安心罢,知你在别处过得很好,我与你母亲也就万事都好。行了,回去吧。”

她微微一愣,偏头便见长孙无羡不知何时已悄然步至父亲身后。

的确该回去了。

慕容善忙起身跟着去扶昏倒的父亲,和长孙无羡一道将他挪去了床铺,随即垂眼望他许久,一面拣了巾帕拭泪。

长孙无羡见她这般,伸手抱了抱她:“善善,多谢你。”

她摇摇头:“是我该谢你。”

他撩起她面前黑纱一角,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道:“好了,你先回东宫歇息,若是晚了便自己用膳,我大约要迟些时候才能来。”

慕容善晓得他要在此地等父亲醒来,尽快翻供,故点点头,含着浓重的鼻音道:“你莫忙昏了头,倘使戌时不归,我会叫人来捉你的。”

长孙无羡笑了一声:“好,我会赶在戍时内回宫,井砚就在外边等你,我不陪你一道了。”

她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继而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去。

慕容善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的一瞬,“昏睡”在床铺上的镇北侯缓缓睁开了眼。

长孙无羡毫无意外之色地瞧着他,略几分尊敬地道一声:“侯爷。”

镇北侯的眼底这才翻涌起浪潮来,却只片刻便复又归于平静。他缓缓下了床铺,起身时略几步踉跄,似乎欲意行礼。长孙无羡抬手虚扶一下他:“不必守礼了,您想问什么便问吧。”说罢再将手负回了背后,微微侧过身去。

镇北侯点点头,一刹间沧桑得如同过了十年,丝毫不复往昔风华。这一刻,他似乎只是个平凡的老人。半晌后,镇北侯似乎叹了一声:“殿下聪慧过人,想来已知晓罪臣这些年犯下的错行。罪臣自知死有余辜,并无意逃脱。镇北侯府满门性命,您若不愿放过,罪臣亦毫无怨言。此前罪臣不知宁儿还活着,既现下得知真相,想必她的母亲亦不会责怪罪臣作此抉择。这是罪臣欠长孙氏的,亦是罪臣欠宁儿的。罪臣愿意翻供,如实揭发三皇子,并将这些年所有的错行一并昭示天下。罪臣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您莫与宁儿因此心生隔阂,罪臣之孽,因她而起,却与她无关。”

长孙无羡闻言笑了一声:“侯爷,您想错了。我并不知晓您对我长孙氏做了什么,并且此生都不欲知晓,也望您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莫与他人提及只言片语。慧极必伤,我愿善善永不再为往事所扰。我对她的承诺是真,我不会动燕家,亦不会动您。我骗了她,利用她设了今日之局,得了您这份口供,令真正的罪人伏法,便算是我索取的偿还。”

他望着地牢暗廊尽处的一小间窗扇,看着外边的天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最终在镇北侯的震惊诧异里缓缓地道:“长孙氏害您失去了女儿的十五年,您亦害长孙氏经此大难,如今我得了她,长孙氏与燕家的债孽……从此后,便两清了。”

无人知晓,这一句“两清”,费了他多少气力,多少辗转踌躇。

镇北侯低估了长孙无羡对慕容善的情意。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意外了。他虽直至眼下方知慕容善身份,这些年却未少耳闻太子与太子妃的伉俪情深。此刻回头看看,再联想长孙无羡今日所设之局,心下自是一片了然。慕容善是不晓得太子之事的。

太子的确算计了他们父女俩,却是为了慕容善好。

他沉默许久后,撤了一步,朝跟前负手而立的人大拜下去,清晰而响亮的三声叩首。

牢房的烛火复再添旺了一些。镇北侯伏案而书,笔锋起落间洋洋洒洒三千文,终令诸般罪孽昭然若揭。他几乎未有停顿片刻,似乎如此凿凿之言已在心内描摹千百遍。

世人皆道种因得果。或许长孙无谌也不曾料想,此桩罪孽,由十五年前始,十五年后终。始与终皆是同一个女子。

长孙无羡坐在他的对头,眼睛眨得极轻极缓,像是不愿错听了更漏。他说过戌时前要回东宫的。

却是酉时过半,暗廊里忽传来一阵急躁的脚步声,偏头就见棉凝气喘吁吁奔来,连礼也不及行到位,匆匆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未曾用膳,回宫不久便孤身跪在了明光殿,谁劝也不肯起,属下见时辰已晚,只得前来禀告殿下了。”

镇北侯霍然抬首。

长孙无羡缓缓自座上起身,紧盯着棉凝问:“……你说,她跪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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