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冬猎只剩五天。
最近一个月以来，小河曲村所有猎户日日夜夜磨刀霍霍地准备着，箭支不够的在连夜赶制箭，皮袋子不够大的让自家女人努力做袋子，干粮不够的又拼命烙干粮，村子里所有人都忙个不停，一派热火朝天。
越靠近出发的日子，阿源越是心急如焚。不知是紧张更多还是害怕更多，白日里他只在家里走进走出，手心里都能浸出一层汗。
自从那天早上用枣红试过小包的“稀里糊涂迷魂笛”之后，阿源和小包成了更亲密的同谋，每天早晨都在阿源练箭的树林里见面。这几天，除了如常地练习骑射之外，小包又鞠躬尽瘁地教阿源吹笛子。
赫正海似乎也来了兴致，近来倒是每天早上都来看阿源练箭。小包因为不再打算偷偷跟阿源去西坡了，也不再当迷魂笛是个秘密，光明正大地跟赫正海说他的笛子能召唤野兽，可以大大地帮助他们狩猎。
赫正海总是微笑着说：“哈哈，好啊！那要谢谢小包了！”
小包欣喜若狂，在地上蹦跳道：“哈，正海叔不用谢！正海叔，还是你最有眼光！”
若说小包教导阿源吹笛子让他每一刻都更期待冬猎，赫正海的教导则让阿源每一刻都更后悔说参加冬猎。同时，因为赫正海对小包的笛子表现出的严肃态度和欣赏，小包对赫正海的崇拜噌噌噌地增加。
旁观的赫正海在对阿源喊：“阿源，腰别后仰！”
唰！阿源的箭轻飘飘地往树梢飞去了。
“阿源，脚站稳啊！”
阿源脚下滑了一跤。
“肩膀打开！”
阿源照做。
赫正海终于忍不住了，抢过弓，手上拿了两支箭，先是特地放慢了动作，朝树干上射出一支箭，方便让阿源看清。
一箭中的，树干连带树梢一起抖了起来，一群鸟儿尖叫着飞离了树，朝不同方向散到空中。
赫正海飞快搭上另一支箭，拉弓一放，一只鸟应声而落。
小包立即鼓掌，“哇！正海叔好厉害！”
“正海叔射箭最准！”
阿源看着鸟儿啪地一声落地，血渍浸染开，雪地里一下子被砸开了一朵猩红之花。
阿源十分不忍地别过头，但最后还是学着赫正海的样子，往树干上射出一箭。
看着阿源那一箭飞出，已经站到一旁的赫正海抚着额头，偷偷问小包：“小包……你的笛子能把野兽吹晕吗？”
小包毫不怀疑赫正海的用意，“啊？正海叔还想要这样吗？那我可以研究下哦！正海叔你等着我！”
****
五天时间过得极快，冬猎出发前一晚，小河曲村里所有人家的灯光都亮至深夜，像一只只兴奋得发光的眼睛，方圆几里的雪地和村子上空黑寂寂的夜空都沉浸在一片暖暖的光晕里。
对阿源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估计这天晚上，整个小河曲村再没有人比阿源更激动，更忐忑，更不安了。
阿源今年十岁，马上就要第一次长途离家，离开一日三餐摆着热菜热饭的饭桌，离开夜里温暖的被窝，把自己投入广阔的冰天雪地里，十天半月都出不来。
阿源一边开始怪自己冲动着急，这样草率地把自己像一支箭似的射入茫茫雪山林海之中。一边又隐隐觉得后悔，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不会有太大的意义。
他连箭都发不好，根本不可能跟黄小放比。
或许是他翻来覆去的声响太大，这时盈珠走进了阿源房里，侧身坐在床边，温柔地隔着厚厚的被子拍着他的肩膀道：“阿源，睡不着吗？”
阿源有些委屈道：“嗯，阿娘。”
“明天参加冬猎，害怕吗？”
阿源揉了揉眼睛道：“有一点，阿娘。”
盈珠心有不忍，眼神温柔，但透着一种坚定，轻声道：“阿源，你知道老鹰这么教小鹰飞吗？”
“不知道，怎么教的啊？”阿源侧头窝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在被子外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眼珠乌溜溜轻眨着望向盈珠，眼底没有一丝睡意。
盈珠道：“老鹰会把小鹰扔下悬崖，小鹰摔下去，只能靠自己挥动翅膀的力量飞起来。可如果小鹰一直往下掉，飞不起来，老鹰就会飞下去，在小鹰坠地之前将它叼起来。”
阿源不解，“啊？阿娘？老鹰既然没教小鹰飞的方法，小鹰怎么会飞呢？”
盈珠道：“老鹰那就是在教呀。其实小鹰天性就是会飞的，老鹰这样做了一次又一次，小鹰也就学会了。”
她捏了下阿源白生生的脸庞道：“阿源，你不用怕呢，既然跟阿爹一起去，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护你的。”
这时，赫正海也走进了阿源房里，站在阿源床边，望着他催促道：“阿源，快睡吧，明天要赶路。”
阿源裹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应道：“是，阿爹。”
他似乎对什么事情仍不放心的样子，转头看着赫正海，从被子里露出了整个脑袋，身子却仍裹在被子里，像条虫子一样扭了扭，直直望向赫正海问道：“阿爹，你会帮我的吧？”
赫正海咧嘴笑了，“我是你爹啊，傻瓜。”
阿源呵呵笑起来，道：“好的，阿爹！”
****
第二天一早，天光乍破，细雪如尘，多数猎户已经牵着马齐聚在村口，只待所有人到齐就往山林进发。
马儿耐寒不耐热，这天早晨虽然寒冷依旧，但风却不大，当下聚集在村口雪地里的每一匹马都精神奕奕，分外听话，轻轻打着响鼻，呼吸吞吐着白气。马背上驮着箭袋、干粮、地毡和帐篷。因为靠得太近，马鞍、缰绳扣撞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响，又混杂着众人大声的说话声。
秋猎之后，小河曲村就只现在才有这样盛大喧闹的情景了。
“嘿，现在雪都没停，我看今天这雪会越来越大吧！”
“大了好！我就喜欢看它往死了下，啥东西都跑不了！”
有孩子在喊：“阿爹，你为什么不带我去！你看连阿源都能去！”
一声暴喝：“给我回去！”
那孩子开始坐在地上打滚，“阿爹……！我要去！”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