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年节朝廷休沐，从年三十至正月十五日，此半月群臣无需早朝，尽可在家中陪伴妻女，以享天伦之乐。

“世子今日早朝怎么了，十六请了一日假，今日来，怎么还是一副没睡够的样子。”皇帝下朝时随口问了句。

贴身内宦笑道：“世子尚年幼，自然贪睡些。况且陛下之前不是说过，日后少不得世子天天上朝，倒不如现在趁还未有职务时，多四处走走，也与京中同龄公子们享受享受荣京风光。”

皇帝是经常将此话挂在嘴上，但还是愿意宁逐早日参与朝政。

世子自六岁跟随皇帝早朝，那时他年龄太小，体力支撑不了全程，皇帝便差人搬了把椅子叫他在角落坐着听。

当时也未见过宁逐瞌睡成如今这般模样，摇摇晃晃，即将跌倒又重新挣扎着振作起来。

按理说早朝后，宁逐会跟着皇帝一块用早膳，但今日实在提不起精神，周蛮扶他回寝宫的时候，还多嘴问了句：“世子昨日没让我跟着，今晨接你时，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我破身了？”宁逐连眼皮都懒得掀起来，有气无力道，“回宫，我要睡觉。”

“如果陛下来问，就说我在佛堂抄翻译了一夜的经文，明日也不上朝了。”

“周蛮。”

“世子？”

宁逐顿了顿，他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周蛮右臂，道：“我去风鹭楼的事，务必保密。”

“像世子这般年龄的，京中多得是房中养几个通房，其实叫陛下知道也无妨。”周蛮说。

怕的就是这个，宁逐叹道：“除夕夜里，陛下便已有为我填房的意思，但我目前还不想考虑这个。”

皇帝的担忧他明白，无非是怕他过分沉溺佛法，以至于成为宁氏皇族第一位出家的子弟。

回寝宫后，宁逐刚躺好，周蛮便抱着宫女刚用炉子烤暖的被子，贴心地为他盖好了。

宁逐整个人被埋在厚重而暖和的棉被里，荣京冬日潮湿，总是下雨，每日都要将床铺翻起来烤一遍去潮。

“但世子你总要成亲，我看王妃的样子，倒像是很希望你能早日成家。”周蛮顺势坐在脚凳边带有靠背的椅子上。这是宁逐的习惯，睡前要与人说说话才能安然入睡。

宁逐虽没多少精力可供挥霍，可心脏却跳得极快。

他垂眼，一双狭长而精明的双眼逐渐变得朦胧，低声说：“不知道，母妃离得太远，父王不回来，她肯定会陪着父王，反正他们从来都没管过我。”

“就算回来，也只是待几日，到时我提前寻个由头跑出去。”

从风鹭楼接宁逐回宫，路上宁逐喝了醒酒汤，又吹了好一阵子风才将酒气散去，但周蛮觉得，此时世子还醉着。

他平时不常抱怨，但喝酒后便易吐真言。

再成熟的少年，也仍是需要亲人关爱的小孩，宁逐双眸通红，他吸了吸鼻子，道：“我肯娶，说不定也没姑娘想嫁。”

“属下见上次马球场上的康国公家的大小姐可是……”周蛮话还没说完，感到后脑勺猛地被什么捶打了下。

宁逐捏着摆放在床头的玉如意，道：“别说了，吵死了。”

他打人的力道倒不像是没力气的样子，周蛮扭头，正欲说什么，忽然看到宁逐腕骨处系的红绳，绳子上还有颗价值不菲的金黄宝石。

做手链的人，肯定是没什么审美的，谁会用红配黄。再说这么名贵的宝石，应该用上好的银色金属镶嵌。

周蛮道：“世子，这是你新买的？”

然而宁逐不能再给他回应，他呼吸平稳且绵长，偶尔蹙眉似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世子，好梦。”周蛮失笑。他起身又为宁逐掖了掖被角，然后心有余悸地将宁逐床头的三把玉如意挪远。

也不知什么时候，宁逐开始习惯搜罗这种如意摆在床头，说是能让夜里睡得好些。

作为世子身边的侍卫，周蛮总要比旁人更用心，更细心些，在宁逐还未察觉的时候，便为他排除一切能够使他受伤的危险。

王妃身怀宁逐时，在塞外救下被人贩拐卖的周蛮。此后，周蛮便被留在军中习武，世子宁逐出生后，他被王妃派去成为世子身边的侍卫，护世子安全。

恭庆王府于周蛮来说，是救命恩人。而宁逐在成长时，因身边双亲未曾陪伴，遂视周蛮为亲人。

小时候宁逐缠着周蛮叫哥哥，长大却不怎么开口了，连表达情绪都变得别别扭扭。

虽不知宁逐在外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是次极为特殊的经历。

周蛮熄灭殿内烛火，吩咐内外不许打扰世子歇息。

事情还要回到宁逐在小巷之中，与耶律昇对峙时。

耶律昇死活不肯放人，宁逐拧着眉颇觉此人难缠。不可让步，一旦让步，耶律昇看起来就像是得寸进尺的模样。

“不如这样，我把他杀了，世子把人带回去。”耶律昇边说，边用锁链绞紧刺客，刺客几近缺氧，喉管发出“嗬、嗬”的声响。

“亲了你又如何？”耶律昇扬眉道。

宁逐咬紧后槽牙，“你，试试看。”

“——那可不行。”僵持间，耶律昇骤然松口，“我还小，怎么能随便亲近陌生人。”

“大凉风土人情彪悍，皇室子孙十岁娶亲，难为三殿下至今未纳妃，原来是好这口。”宁逐嗤笑道。

“听闻世子爷潜心礼佛，啧。”

耶律昇偏头，鼻翼抵在宁逐领口，“檀香味甚浓，怕不是腌入味了。”

“以后出家当和尚吗？”

宁逐猛地伸手，耶律昇比他还快，就像将他佩剑按回剑鞘般。他捉着宁逐的手腕，佛珠随动作而垂落至他的手背，虽冰凉，却也光滑温润。

“那么大师也超度超度我吧，本殿下心中戾气颇浓，就连即嬴宫也无可奈何。倘若你能为我祛除，即嬴宫与大凉皇室皆会因世子之举，而感恩戴德。”

远处脚步声密集，听声辨位，巡防营应该很快便能来到此处。

让巡防营的逮住了，少不了还得跟他们走一趟。方才还急匆匆要人的宁逐，此时到突然安静下来，耶律昇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不如这样，我把人交给你，功劳都让给世子。”

耶律昇话还没说完，宁逐却反抓住他的胳膊，笑道：“我没有夺人功劳的习惯，殿下不如就随我去巡防营。”

“世子！世子你在吗！”

隔着一面墙，巡防营军将纷纷喊道：“世子！世子爷！”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