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张灯结彩。
项扬混迹厨房这么多年, 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只见偌大的一间厨房里，但凡能摆下盘子的地方都被谷梁摆上了果盘，里面只装一种水果：苹果。
他粗略地数了一下, 说十八盘, 真的是太谦虚了。
项扬压制着脾气，尽量心平气和：“……苹果降价了吗？啊？你花了多少钱？”
“你脑子是坏了嘛！”
这么多苹果, 他俩撑死也吃不完。
浪费是对食物多么大的不尊重！
项扬走到刀架那里抽出一把水果刀，谷梁当即决定痛改前非，“对不起, 我错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项扬呲牙咧嘴地看着他, 问他现在几点了。
“三点……半。”
项扬一边利落地切着苹果，一边安排谷梁去冰箱里拿手抓饼出来。
幸好上次超市手抓饼打折, 他抢得多。
项扬要用这些苹果和手抓饼做苹果派。
“谷梁，我们待会儿去夜市摆摊吧？卖苹果派。”
谷梁高高兴兴地拿出两大袋饼还主动去橱柜里翻出一大袋糖, 说：“不用那么麻烦了, 我可以吃掉。”
项扬“咔嚓”一刀将苹果块儿切成两段。
谷梁立马改口：“你说，咱们去夜市摆摊的话，需要经营许可证吗？”
项扬做的苹果派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苹果派，反正谷梁是这样觉得的。
于是他给苹果派们定了个公平合理的米其林三星价。
项扬很想用勺子敲他脑袋，但是忍住了。
以暴制暴不好。
更何况, 谷梁的脑袋里这会儿装的都是浆糊，打坏了还有可能会爆浆。
呔！
项扬给苹果派重新定了个夜市价，并且作为惩罚, 项扬让谷梁负责打包好所有的苹果派。
项扬卖东西向来都是定最公道的价格, 这回更是, 本来也是为了不浪费, 他甚至都没有把自己的劳动成本加进去。
夜市的尽头，一辆豪车敞着后备箱，里面装满了包装精致的苹果派。
因为商品种类单一，再加上旁边一直有位先生在“示吃”（示范怎么吃），项扬甚至都不用吆喝，就招来了不少的顾客。
摆摊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这一回谷梁不仅能热情地收款，还会主动做产品展示和介绍。
项扬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边捧着谷梁塞给他的苹果派发呆。
谷梁真的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他不怎么爱笑，看起来严肃又古板，但其实他拥有着很多的耐心和温柔。他会给每一位过来询问的顾客详细地做介绍。
项扬不得不承认，脸长得好看的人，确实更容易使人产生好感，进而把商品也顺利推销出去。到现在第五波客人了，没有人是问过了却拒绝他，说不买的。
项扬只觉得顾客们颜控，丝毫不会想到自己定下的过于合理的价格和做派师傅本身高超的手艺。
两人的摆摊乐趣并没有持续很久，来了一位阿姨，她拿了谷梁提供的小块苹果派试吃之后，便把剩下所有的派都买走了。说是太好吃了，要拿回去分给一起跳广场舞的伙伴儿们品尝。
谷梁把用来收款的项扬的手机还给他，就让他先回车上去，自己则意犹未尽地收了摊。
他上车之前先开了一下后座的车门，从里面拿过一个袋子塞给项扬。
谷梁早预料到了苹果派会畅销，以防项扬吃不到，所以专门给他留着了，还是热乎的。
……
下午的时候，项扬并没有等到晋楚手术结束就离开了。
那盒栗子蛋糕他也没有拿。
他把栗子蛋糕放回原来的地方，晋楚看见了，自然就会懂了。
两人在车里分享苹果派。
项扬告诉谷梁：“我小时候特别的不喜欢医院。因为我所有的亲人都是在医院里离开我的。我那时候不懂事，就觉得医院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坏的地方了。”
“后来，我邻居奶奶……她是在我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住进医院的，那时候我已经长大了，我开始后悔，我觉得自己从前不应该说那么多医院的坏话，我在心里跟医院道歉，求医院能原谅我，求医院能帮我，救救我的奶奶……”
谷梁抽了张纸巾给他，他因为一手捧着盒子一手拿着派没办法接，谷梁便帮他把嘴角的苹果酱擦掉了。
谷梁安慰他：“在医院里的分别，往往是最迫不得已的，他们也不想跟你分开。”
“邻居奶奶住院的时候，是晋楚帮了我很多的忙，我邻居奶奶也很喜欢他。”
“那时候我就想，晋楚往后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他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帮他。”
“那段时间他怕我心情不好，不按时吃饭，就总买栗子蛋糕给我吃。他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说这个口味的还行，没有那么甜。其实那会儿甜不甜的根本不重要，只要是他买的，我都会吃。就因为这个，我那段时间体重控制得不好，总要挨教练的骂。”
“挨骂也吃。”
“他还说，在我找到男朋友之前，他会一直给我买蛋糕吃。”
“再后来，我们就稀里糊涂地谈上了。”
“我知道他不会对家里出柜。”
“这跟我想象中的谈恋爱也不一样。”
“但那会儿我也觉得很满足了，本来同性恋嘛，不说才是人之常情。而他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项扬说起过去的事，情绪有些低落。
谷梁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是递了一瓶水给他。
谷梁把装派用的包装盒集中收好，让项扬系好安全带，他们要回家了。
项扬却突然转头看着谷梁：“你刚刚说什么？”
谷梁：“回家？”
“你说他们离开我都是迫不得已的？”
项扬突然就扯开了安全带，转过身来抱着谷梁，嚎啕大哭起来。
谷梁吓了一跳，赶忙哄他。
项扬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可太孤单了。
怎么就有那么多迫不得已的分离都让他碰上了，怎么他这前半辈子就要活在生离死别里。简直悲伤透了。
项扬突然想起来：“我没有等到他手术结束就离开了，你说他不会……吧？”
谷梁轻拍他的背：“不会，好人才不长命，他这种情况要是都能意外死了，那医生得多倒霉。”
项扬想想，觉得也是。
项扬把自己粘了鼻涕眼泪的脸在谷梁怀里蹭蹭，给谷梁讲诉自己今天遭遇的不幸：“他怎么能那么坏啊，他今天还说让我回去，可是他明明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啊……”
“他以前还说，我没有家人了，他就是我的家人，他会一直都跟我在一起的，就算他们家有很多家产要继承，他也不跟别人结婚……这才几年啊，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家人会这么没有责任心吗？肯定不会……”
……
项扬失恋的情绪好像来得格外的迟钝。
他就这样前言不搭后语地一边哭，一边控诉着自己的前任。
谷梁有些嫉妒晋楚，都这么久了，项扬还记得他。
谷梁也很自责。
自打项扬跟晋楚分开那天起，就住在自己的家里。谷梁知道他一定能把这段过去的感情处理得很好。但是也忘了，他能做好，却并不代表他不会觉得委屈和难过。
项扬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但是却把有关于前任的所有事情都藏在心底，试图一点一点地自行消化。
可是消化需要过程啊。
谷梁很内疚，他不应该这么粗心。就因为项扬看起来很坚强，所以就忽略了他也是需要帮助和安慰的。
谷梁把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他的背，安慰他：“你不要哭了。”
他想着，不管项扬要为曾经的感情难过多久，他都会陪着他，不管他需要多长时间来忘记晋楚，他都会等他。
当晚，在车里，项扬抱着谷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得可太伤心了。
项扬把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都蹭在了谷梁的身上，一边哭一边又觉得过意不去，“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呜呜……”
谷梁安慰他，“没关系，反正也都是你负责送洗。”
项扬：“……”
于是，他就哭得更大声了。
谷梁花了老大的心血，才算是把人哄好。以至于第二天一早见面，谷梁都不怎么敢主动跟他说话。
“……早。”
肇事者本人则活力满满：“早！”
谷梁狐疑道：“你没事了？”
项扬：“当然没有。”
谷梁：……你这样，对得起你昨晚上那些盆装眼泪吗？
“谷梁，今天是周六，你待会儿还要上班吗？”
“不要。”
“太好了，那我们一会儿去超市买一些板栗回来，我们做栗子蛋糕。”
谷梁就从桌子底下拎上来一个大袋子：“不用，我妈刚寄过来一袋。”
“喔！”项扬惊呼，“这么多！”
“嗯。”谷梁点点头，然后把栗子全部都交给项扬处置。
项扬一边挑选板栗一边抱怨道：“我昨儿个一晚上没睡好。”
谷梁整个人立马戒备地看向他。
项扬：“……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想了一晚上的蛋糕改良配方，终于是被我想到了！”
谷梁默默松了口气，整个人又放松下来。
项扬做蛋糕之前例行警告：“我们先说好，蛋糕不管口感怎么样，其实含糖量都高，你不能每天都想吃。”然后又告诉谷梁：“我发现这个栗子蛋糕啊，可以……”
谷梁想了想，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你真的没事了？”
项扬拿到一个最大个的栗子，高兴地送给谷梁，问他：“啥玩意儿没事了？”
“你昨天晚上……”
项扬：“有事，当然有事，你看，我的眼睛都肿了！”
项扬贴近了送给他看。
谷梁只能微微将头后仰，不然就贴上了。
项扬的皮肤很好，近看也没有瑕疵。为了给人看他的眼睛，还微微仰起头。
谷梁：“看到了，像青蛙一样。”
项扬：“你才是青蛙！”
项扬一把没收了谷梁手里的最大号板栗，让他赶紧干活去。
项扬让谷梁去橱柜里帮忙把低筋面粉拿出来，他自己则是找来了筛子和盆，要开始筛面粉了。
谷梁：“那你……”
“什么？”
“会原谅他吗？”
项扬意外：“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谷梁：眼泪、它真的、都白流了。
谷梁不想在自己喜欢的青蛙面前再提他的前任，于是转了个方向：“你好像，很看得开。”
项扬把围裙套头上，转过身去让谷梁帮忙系带子，“我从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了，那他还是不要我，我也没办法呀……哎呦，紧了紧了，你松开点儿！”
“哦。”谷梁只得遗憾地将围裙重新绑松。
谷梁还是很担心：“可是，他昨天不是又说……要了吗？”
项扬摆好筛子，等着谷梁加面粉，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身后的人有动作，于是回手拍他一下，示意他干活，嘴上不以为意道：“咋，他当我是回旋镖啊，甩出去了还能自己回来？”
谷梁就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想太多了，项扬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呢。
项扬这样的性格，如果是一匹马，那别说吃回头草了，回头他都不会。
那势必得是一匹专注于脱缰且活力四射的小野马。
立志下半辈子追随小野马先生的谷梁，整个人彻底轻松下来，一股脑儿地把面粉倒进了筛子里。
项扬：“哎哎哎！太多了！”
谷梁以为项扬说太多的意思是多了重，他单手筛不动，于是很有眼力见儿地伸出双手去帮忙，只见他一手托住项扬的手，一手扶住盆边儿，大力地左右摇晃起来。
一股子白烟腾空而起。
项扬：“停！停！停！咳咳！快停下！”
等到面粉烟雾散尽，谷梁又问他：“那你别的地方有没有不舒服，我是说，除了眼睛。”
项扬把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都活动了一遍，告诉他：“一切正常，你出去。”
谷梁：“我不。”
过了一会儿。
谷梁主动离开了厨房。
又过了一会儿。
就听厨房里传来了项扬的咆哮声：“谷梁！你又把一袋子糖全放进去了！”
……
每天上班出门时负责扔垃圾的谷梁，意外看到了垃圾桶里多出了一些东西。
有内容是娱乐版新闻的旧报纸，娱乐版块很小的位置上，宣传了晋楚参演的戏，那应该是他拍摄的第一部戏。
还有关于胃病的医学期刊。
期刊上的日期已经很久远了，但是直至它进垃圾桶之前，还保存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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