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番外：晚棠雪

陆青鸾以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只晓得那些太监宫女都对她没什么好声气，非打即骂。每一次都好疼，好难受。医官不给治，伤口要很久很久才能好起来。

但陆青鸾自己很清楚。这是因为，她的母亲不过是个宫中再常见不过的低贱洗脚婢。而她陆青鸾，就是这个洗脚婢的女儿。

其实事情源头不过是一场意外。

帝王醉酒后乱性，夜里没带仆从，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地便不知道走向哪了，稀里糊涂与一个婢女睡了一夜。

若是这般也就算了。可这婢女貌丑，再加之宫中那些不可言说的秘闻。所谓的酒后乱性，也指不定是哪个娘娘耍的小手段。眼不见心不烦，于是，陆青鸾的母亲不但得不到进封，甚至还被赶到掖庭。

想不到就这样，那婢女就怀了孕。因为没怎么显怀，又素来不在意自己身子，那婢女甚至毫无察觉。等到再反应过来真怀孕的时候，早已经来不及。

陈国皇帝虽然暴虐，却终归留了一线。没杀他们母女二人，让婢女得以养胎生产。大抵怀胎九月不多，便匆匆早产，难产血崩而亡，留下一个陆青鸾。

没有名字，没有位分，没有赏赐。

一个无人问津的公主。

陆青鸾从小在掖庭长大，母亲死后，那屋子便又住了新的宫女。

她没有去处，困了，便睡在墙角凑合一晚。冬日的时候运气好，或许还能遇见些心软的老人，将她领进屋凑合一晚。次日又回到墙角去。饿了，就盯着膳房不要准备扔掉的食物，或者与狗争食。

如此往复八年。

直到她遇见陆隽。

那日不过是些宫人物件丢了，瞧见陆青鸾在周遭出现过，便也不讲什么证据，一口咬定是她。一群人对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拳脚相向，逼着她交出根本不知道在哪的东西。

陆青鸾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他们问得是什么，甚至不会说话。于是只是哭，只是挣扎，却逃不过被打得浑身是伤，一度欲昏死过去。

那时陆隽方从太傅那里下学回来。

按道理来说陆隽素日是不必走这条道的，可那天正巧有事，于是走了这条宫中最为偏僻寂静的路。没想到正巧遇见这一幕，顺手救下她，便顺理成章带回东宫。

那么小的孩子，身上全是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分明是个公主，却过得如此艰辛，蓬头垢面，粗布麻衣，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看所有人的目光都那么谨慎和恐惧，带着浓浓的戒备之心，随时都会扑上去一样，像匹小狼。

仆从带她去上药，陆青鸾以为又要打她，于是拼了命地挣扎。小小的身子害怕得浑身发抖，又哭又叫，一边抓一边踢。

即便如此，陆隽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说，“别害怕，我是哥哥。”

他脾性极好地纵容她哭闹，直至陆青鸾终于累了，没力气了，彻底安静下来。随后才低声吩咐亲近之人去照料。

或许是因为一时心软怜悯，又或许是那一线血亲的缘故。

总而言之，陆隽之后没有把她送回掖庭。反倒就此容她留在东宫，与他生活在一起，饮食起居。甚至专门收拾了一间内殿作为她的房间，距陆隽的寝宫最近。就因为她经常夜里做噩梦惊醒，看不见陆隽会哭。

陆青鸾并不知道陆隽去查了她所有的信息。

她只知道，这个长得温柔又好看的少年是自己的皇兄，他待自己极好。会温柔地哄自己入睡，给她穿漂亮的裙子，更不会嫌她笨。

陆隽是一国太子，任务繁重，平日很忙，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偶尔闲下来，会亲手一笔一划教陆青鸾写一些简单的字。

就从他们二人的名字教起。

“陆青鸾。这是你的名字。”

然后她就会跟着声线笨拙地再念一遍，看一遍。无论发音有多奇怪，提笔有多困难，陆隽都不会不耐烦，也不会嘲笑她。

她会扭过头去看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握笔的陆隽，问，“那哥哥呢？”

于是他再在宣纸上写下陆隽两个字。

陆青鸾的地位由此改变。有了陆隽的庇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看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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