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逢

此时相逢，而后相错。

韩相儒，数人世相逢，百年欢笑，能得几回又。

……

闭上眼，捧一捧凉水泼在脸上。只靠手指摸索着，将脸上的妆容洗净。

今夜，江景岚只有《长生殿》一处，那之后都是空闲时间。既然无事，在这个小地方磨蹭多久也不会有人管，毕竟来了客人时娘应该会跟着服侍，没精力管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难得悠闲。

江景岚想着，手上的动作因仔细而变慢。

推门发出的声音让他的动作顿了顿，伸手去摸盆边缘搭着的毛巾，把眼睛边上的水擦干，扭头定定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黑发少年，穿着浅绿色宽袖长衫，一副好奇模样，扒拉着门看他。

是韩相儒。不过他们之前没有任何交集。

戏楼有个成文规矩——成为戏楼的戏子，必定要由三爷取字，即使原先有，也要改。取过字的戏子，与戏楼中的其他戏子相互称呼只能以字，不论年龄大小。只有三爷和时娘知道所有人的真名实姓。

不过时娘又是个例外，她这称呼既不是名字也不是字号，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称呼也只是个称呼，随便什么都行。其实是因为她的名字早就在兵荒马乱中被遗弃了。

江景岚记得有件关于这个规矩的事。好像是他七岁的时候，有一个比较闹腾的人，偏不按规矩来，硬是问了跟他关系好的人的名字，结果被三爷知道了。最后那个闹腾的家伙被割了舌挑了筋，不知被卖到哪里去，总之杳无音讯，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更绝的是，那个告诉他姓名的人也连累受罚。

打那以后，戏楼里的戏子都不知道别人真实名字是什么，也没人敢去问。

江景岚定定地看了他数秒，而后低下头继续卸妆。

韩相儒扯扯嘴角，也不恼，“我听说有个大人物来了。”

江景岚再次顿住，“不在这。”

“诶？我听子兰姐姐说，是来你这化妆间没错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化妆间，也是你的，或者其他任何一个需要的人的。”江景岚皱眉，对于韩相儒这样的说法很不赞同。

假使两人是朋友，还可以说是对自己能力的认可，被他人听去也能解释说是玩笑话勉强带过，但他们不是。这要让三爷知道，定会觉得自己胆大包天，想要造反。

韩相儒耸耸肩，对于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毫不在意：“别那么激动嘛，这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么。不过也是，这里也就丁点儿大，总不能还有什么暗室。那么他们已经走了？还是到别的地方继续说话了？”

“不知道。”

他不喜欢打探别人的消息，不过也会因人而异。

“江惜之，你这个人很无趣诶。”

江景岚抬头，用毛巾蒙在脸上吸走可能会滴落的水珠，对着铜镜认真地擦拭剩下的痕迹。对于韩相儒的话也没否认。他就是个闷罐子，不喜欢说话，也不擅长说话。

“需要我帮你叫子兰姐姐吗？”

虽然江惜之很无聊的模样，但在这里，也只有他一个男人和自己年龄相当。

韩相儒倚靠在门边看着他，好心地问。

“……”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这人有什么反应，韩相儒撇撇嘴，“别总是不说话啊。”

“就算他们现在不在这里，你肯定是见过的。子兰姐姐说，她匆匆地瞥了一眼就被赶到外面去了，也没有看清楚人家长什么样，你从台上下来……”

“她都不敢看，你为什么觉得我敢？”江景岚放下毛巾，看着他。

韩相儒眨眨眼，盯着江景岚转过来、已经没有多少妆残留的脸蛋儿，默了会，然后说：“因为你长得好看。”

七分真诚三分调侃。

“……胡扯。”

“哪里是胡扯？我实话实说而已。你是戏楼里长得最漂亮的戏子，最近新来的那个小姑娘都比不过你。呃，我也不是说你很女气……呃，因为你是男人，然后长得却有种雌雄模辩的感觉……呃，行了你别看我了，怪可怕的，我不说了行吧。”见江景岚的眼神越发可怖，韩相儒识相地停止讨论他的容貌问题，但还是补上一句，“但你就是很好看，赏心悦目的那种，真的。”

“谢谢？”

“是夸赞啦。”韩相儒挠挠头。

江景岚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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