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番外 苦佛（尹霁）

他站在佛前，见那案上一淼檀香化作烟化作雾，佛面逐渐看不清。

福利院照顾他的阿嬷曾经说人有八苦，是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何为八苦？

苏霁初时不曾懂，直到他八岁那年阿嬷去世在一个春日里头。

阿嬷走的时候没受什么罪，静悄悄的，人们说这是喜丧。

那是他第一次面对生老病死。

第三年这片地区迎来改造，福利院拆迁计划遭到人们轰轰烈烈的反对引来媒上了新闻，一度被抨击。

那段日子大家都有些惶然，只是比起惶恐的众人，他好像有些过分安静坦然，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只是早就接受了命运这种事。

半年后福利院的孩子们陆陆续续被接走，而收养他的叶家在江城。叶先生没有来，那日来的是他的秘书。苏霁温顺坐在旁边从园长恭敬局促的言辞隐约中察觉到什么。

“这孩子性子很好，也懂事。不会给叶先生添麻烦的。”园长弓着背低声说，“您放心。”

“当然。”秘书先生转身看着他微微一笑：“小霁，你跟我走好吗？”

他点点头，“好。”

听说那位叶先生工作忙，膝下只有一个独子，收养他也是跟那孩子做个伴。

叶家与他想象中的不可同日而语，他坐在车后看着玻璃花园与日落下的喷泉慢慢睁大眼睛。

那也是苏霁第一次见到叶尹。

小小的孩子衣着考究，高高站在镂空花雕台阶上居高临下的问自己：“你就是父亲捡回来的那个小孩？”

苏霁仰头看着只觉他好小，软软的脸上婴儿肥还没褪去，五六岁的模样，不同于福利院里那些营养不良的孩子，十分漂亮。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叶尹叫他看得无端端脸一红高高昂起头“哼”了声，走没几步踉跄摔了下，很快镇定爬起身。

“你没事吧？”苏霁有些担心。

叶尹闻言恼怒狠狠别过头：“你笑什么？”

他只能小声解释，“抱歉…我没笑。”

叶尹盯着他半刻面色不快，扭头下楼与他擦肩而过。苏霁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意识到也许自己做错了什么。

偌大的别墅佣人来来往往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安静的可怕，他有些茫然。

“喂？”叶尹走了几步回过头抬了抬下巴，倨傲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他在等他。

“好。”苏霁欣然睁大眼上前。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在叶家用餐。

明明平日里只有叶尹一个人用餐，客厅却比自己住过的福利院都大，锃亮发光的银制刀叉，花壶插着百合，一套餐具显而易见的昂贵，他极小心生怕碰坏什么。

叶尹正优雅的切一道牛肉，抬头瞥见他笨手笨脚的模样眉头一皱道了句：“笨蛋！”

苏霁眨眨眼并不反驳。

佣人小心的呈上甜点，叶尹笔挺背用餐巾擦干净手，下巴指了指那道约克郡布丁示意，“我不吃。”

他要走了吗？苏霁放下刀叉等着下文，可是叶尹挑了挑眉却说：“你不吃？”语气微妙。

“我可以吃吗？”他有些诧异。

叶尹别过头哼哼道：“随便。”

他笨手笨脚用勺子挖着小小咬了口，弯起眸，“很甜。”

真的很甜。

叶先生人虽然不在江城然而对叶尹要求严厉到苛刻，马术击剑法文课程从早到晚时间安排的滴水不漏。这样的安排无疑对成年人来说都是种残酷的折磨，叶尹却似乎很以为常。

苏霁常常看见他坐在那把高高的凳子上，有时候是拧紧眉头书文写字，或是与自己几位金发碧眼的语言老师交流探讨，他注定骄傲的站在众人仰望之处。

不过他如今有理由光明正大差使苏霁。

人正翻着希腊文戏剧忽然伸手，“茶。”

“好。”

“点心。”

“是。”

“你看我做什么？”

“...不看了。”苏霁收回眼神。

他反而不开心，“为什么不看？”

“....”苏霁轻轻叹了口气取过桌上的糖剥开。“你想吃？”叶尹果然挑眉问，“我的呢？”

他诚惶诚恐递过，叶尹心满意足，如此太平无事。

苏霁欢喜笑了笑，还好没让这人看到。

这是个小小秘密——其实他不爱吃糖啊。

叶尹到了十岁那年一天夜里突然发高烧，人咳嗽不止脸烧得通红，请来医生诊断过后，医生神色凝然与管家交流说了些什么，似乎很严重。诊断出来是肺炎，苏霁在一旁听着很害怕，他给叶尹带上阿嬷的佛珠，暗暗许愿希望这个人一定，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这一生所有的病痛苦就给他就好。

幸好叶尹好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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