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船体剧烈震动的瞬间, 池星河眼睛才睁了一半，然后直接空中转体腾飞一百八十度，整个人趴上了安全阀的内壁。

隔着一层材料不明的屏障, 以及隐隐作痛的胳膊肘, 他迅速扫了一眼外面：

伏尔甘……不对，林赛斯不在这里。

【系统：当前空间所有人数：1（含宿主）。】

震动感还在继续。池星河用一只手保持平衡, 在周围一通摸索, 摸开了蛋壳一样的安全阀。

瞬间，疑似爆炸声、混乱的人语、不知道什么东西四处碰撞的动响, 袭风卷地般占据了耳膜。

头等舱本来有固定的乘务员，这会儿也跟着消失了。另一对乘客看起来是对年轻的夫妻, 刚从安全阀里出来, 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滴滴——池星河的个人终端响了两声，然后自动冒出一段信息：

【星河, 我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好好在里面呆着，不要乱跑。】

池星河一眼扫过去，余光瞥了眼那边没什么情况的夫妻。然后牵着墙上冒出来的“安全带”，迈着太空步慢慢往外挪。

下一秒, 系统的声音冒了出来：【宿主，参照过往经验, 头等舱外的危险指数，可能是本空间的7倍以上。考虑到宿主当前的身体素质, 建议原地等待救援。】

池星河脚步没停：【系统，你要记住，发信息的这个人，是林赛斯。】

林赛斯，不是伏尔甘。

池星河：【你觉得, 在林赛斯的眼中，或者说，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我应该是个怎样的人呢？】

系统犹犹豫豫地说：【白、白莲花……？】

池星河沉默了几秒：【举个你熟悉的例子，就是那种群敌环伺、生死一线的情境下，别人喊着“我拦着这些人，你快走啊——”，然后我一边哭一边摇头，“不！我走了你怎么办——”的小白花。】

系统：【……】

为什么是“我熟悉的例子”？

而且，虽然很有道理，但是宿主是不是跳过了什么？

池星河一边在脑内和系统对话，缓解内心的紧张情绪，一边三进一退到接近门口的地方。

显然，头等舱的出入口被关上了，显示需要密码输入。

【统，帮我扫描门锁的情况。】少年思考了半秒，【所以，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生死不知的时候，我绝不会乖乖蹲在安全的地方，一定会第一时间作死跑出去。】

系统咔哒了两声：【扫描完毕——门锁处于简单闭合状态，底部被疑似爆炸的碎屑钻入。】

“也就是说……”池星河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屈起指关节一顶。

门开了。

系统目瞪狗呆：【真、居然是真的。】

池星河：【居然是真的。】

天知道林赛斯怎么操作了一番，搞出这副“看起来关的很严实但只要有点外力就会我家大门常打开”的状态，安保居然还没报警。

话说回来，从刚刚碰撞和爆炸声开始的时候，他就没听见任何的警报声。

可能相关的部件已经被毁了？

池星河推开了门，反身钻进不算宽敞的走廊。顺手把缝隙里的异物清出去，把门真正锁上了。

然后，他顶着前方各种分贝、音调、乱七八糟的声响，让系统又来了个十米内扫描。

系统：开启程序，当前空间所有人数：6（含宿主），身份为路人，路人，路人……】

池星河：【……】

池星河：【为什么会是‘路人’？】

系统：【因为他们是这篇文中只会出现一次的npc，作者懒得编名字了，就算随机取名也很浪费时间。】

池星河：【……】

总之，客舱门口的一溜座位上，没有任何池星河认识、或者将要认识的人。

里面依然是一团骚乱，隐约能听到工作人员维护秩序的声音。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人数显然不足以应付。

“发生了什么？”

“怎、怎么回事……”

“安全带松掉的几位，请大家——”

“星星！星星！”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池星河下意识侧过头，往里看了一眼——

入口第一排座位附近，飘着一位完全没有人形的……智慧生物。对方的通译器正在运作，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挥舞着头顶的一群白色丝状物，在座位周围徘徊着。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系统：【是水牧人，根据扫描记录，她的孩子在刚才游走了。】

水牧人，第三、五星系的常驻智慧生物，在空气中以“游”的形式活动。他们的起源据说是一颗纯水态星球，祖先类似水母纲生物的变体。

大宇宙时代的智慧生物，有一套完善的判断标准，并不局限于人形。

只是，大部分物种所具备的地域性，让“异类”之间即使和平共存，往往也不会特别常见。

池星河穿过来不到两周，亲眼见过的人外物种，加起来两只手就够数了。

池星河看她找了半天孩子，也不知道那个“星星”跑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远处疑似爆炸的动静，在某个瞬间突然减弱了许多。

挤成一团、人人挂着安全带的客舱走廊，拥堵的人群在渐次分开。一个类似于控制器的不明飞行物，带着一阵不明显的嗡嗡声，从后方朝前飞了过来。

“……千、千鸟？”

“蓝紫色的——”

那飞行物上正闪烁着不算清晰的影像，从池星河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听到了人群的窸窣声，人的喉咙、通译器或者其他发声器官，正在重复一个频率越来越高的词。

“是、是‘千鸟’没错！我爸爸遇到过，他们是海盗！”

“——星盗，叔叔，我们遇上了星盗！”

“救命呀——！”

“千鸟”？

池星河蹲在门框边上，脑子里先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刺猬头，一边喊着“ちどり”一边啪啪啪啪啪几下然后射出一股刺眼的蓝光……

然后他脑中又出现了一把刀，和上面那个来自同一地域。毕竟当年宅腐当道，肥宅二字他也能占到一个……

最后出现在他脑中的，是一株紫瓣白根的花。

千鸟草，他穿越之前在某植物园见过几次。花开的挺漂亮，记忆中是紫色的花瓣，看上去还有点像蝴蝶兰。

池星河：【真的是千鸟草的千鸟？还是刚好重名？这都多少年后了。】

系统：【亲，有一种存在叫‘活化石’呢。】

虽然颜色有点差异，如果某一物种真能繁衍少说几万年。别说只是变点shai，它没从植物变成生物意义上的植物人，就算是拥有稳定的基因序列。

至于地球上的千鸟草，池星河虽然见过，但也仅限于见过。只记得这玩意儿有毒，而且毒性还不小。

池星河：【所以，现在逼停了这艘飞船的家伙，是一个化用古早毒草名的……海盗团伙？或者叫星盗？】

系统：【称呼没有区别。】

在他回忆的时候，那艘来自“千鸟”的飞行器，一路稳定的抵达了客舱前排。这么近的距离，池星河终于听到了一点声音。

是个音调浑浊的男声，说的是通用语，混着不知道哪个地域的方言。

池星河拿出考英语四六级的专注力听了一会儿，然后很快确认，对方的演讲并没什么营养。

大意就是：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现在有反行星级别的武器正对着你们。解除你们的抵抗、交出你们的财富，我们是文明的海盗集团，不是野蛮的星际走私犯，只收三成过路费blablabla……

池星河：【这年头的海盗，已经开始自称‘集团’了吗？】

系统：【系统的资料库显示，七大星系的文明范围内，只有这么一家。】

总得来说，除了用词的微妙差异，这段话跟影视剧里打劫团伙放的狠话没什么区别。

池星河蹲着蹲着，觉得有点儿腿麻，于是换了条腿受力。那边飞行器已经完成了宣传部的任务，正要掉头往回飞。

“——”

下一秒，一道白光人群上空低低掠过。于无声无息之间，穿透了飞行器的一侧外壳，又从另一侧飞出。

被当场开了个洞的飞行器，在空中迟滞了半秒，随即失控的向下坠落——

然后，掉进了一个人的手里。

“……”

人群安静了一秒。

一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接住了来自海盗的宣传兵，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然后他得出了什么结论，看向眼前一群呆愣着的人：“各位，这是星际海盗‘千鸟’的微型巡逻仪，没有搜索之外的技能，也不装载火力。”

言下之意，不用担心这玩意儿突然爆炸什么的。

这人穿着一身看不出阶级或地域的休闲装，说完把那个飞行器在空中抛了一下，又再次接住：

“我姓林，刚才在客舱尾部坐着，过来找个人。”

这艘飞船走的是民航的通用航线，船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普通社畜。无论有没有人形，此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年轻人左右看了看，又重复了一遍：“我来找个人，是一位对于我们当下的情况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所有人：“……”

大概是“非常重要”四个字，让智慧生物们终于有重点可抓。其中一个处在中前排的乘务员，靠着安全带和反重力装置，飘过前面两米多的人墙，落到了对方身边。

“抱、抱歉，这位先生，”他说，“麻烦出示您的身份？您想找什么人，在这间客舱里吗？”

“在这艘飞船上，”对方的目光扫过这群人，显然没有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乘务员有些紧张地接过去，仔细扫描了一遍，微微松了口气：“您好，第二星系的主星居民，林先生。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方便解释一下吗？”

虽然松了口气，乘务员到底还是有几分警惕的。

林先生也没废话：“看你的样子，乘务组已经弄清了外面的情况？而且，刚才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巡逻仪、听到了那群家伙的宣告，不需要再隐瞒了吧。”

乘务员沉默了一秒：“没错。我们的飞船，被名为‘千鸟’的星际海盗包围了。”

他的音量不高不低，最近的一圈乘客听得很清楚。

如果说，之前出现的巡逻仪，是水面丢下的石子。那么当对方说出这句话，就像是从落点扩散开的涟漪，彻底引发了人群的情绪！

“怎么、怎么会撞上星盗！”

“全知全能的主啊——”

“我、我给你们公司交了那么高的保险金！你们到底把飞船往哪开的！”

意外发生的时候，个体之间的反应或许各不相同，但声音最响亮的那几个，永远会引起最大的关注。

乘务员只有一个，自身也被这事儿吓得不轻。此刻面对七八个声音催命一样的质问，瞬间就不淡定了：“那个，抱歉，我们……”

“霹咔——”

耀白刺目的电光，在所有人的眼前炸开。

仿佛按下了禁止键，所有的杂音一秒内消失，整个空间显现出某种绝对的寂静。

然后，最近的几个路人里，有人伸手捂住了眼睛。

“再喊下去，等海盗拿出他们的武器，顶在我们的头上，就只能选择破财或者赔命了。”林先生说，松开手里被熔成一团半固体流质的前·巡逻仪，声音依然很平静，“现在，请大家确认安全带的连接情况。以及——”

他看向旁边呆住的、刚才被捂上了眼睛的乘务员：“你们这里明显人手不足，有什么原因吗？”

乘务员：“……”

对方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周围大部分人的表情也差不多。林先生很有耐心的等了会儿，直到乘务员猛地回神，差点后退一大步：“您、您，我们……”

林先生：“不好意思，民航的应险培训，只是这种水准吗？”

这话称得上刻薄了，但乘务员丝毫没有介意：“其他人……确实有些事，这边暂时只有我……”

他说到这里，稍稍犹豫了一下。

林先生看穿了对方的迟疑，但没说什么。他的目光在周围一扫，落在了不远处的临时避难区。

那是一片可折叠的狭小空间，半米外连接着救生舱。在飞船遭遇破坏性危机、人员又暂时无法离开的时候，可以在里面暂避不超过一小时。

一处空间最多能进入十个人，超过这个范围的话，储氧上限将大打折扣。

林先生懒得多话，拽起乘务员的衣服，直接把人往里面拎。

乘务员一边被拎着走，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心中顿时涌起了滔天巨浪：

他是个体能等级达到C+的beta，距离B级只有十几公斤的重量单位。

就算不能跟那些军|警方面的人士相比，但工作之余，也是专门为其他beta和omega开瓶盖、和自家左邻右舍的alpha们单挑险胜的巷战王者！

然而，此时他被这个人捏在手里，就像自己拎着十斤重的杠铃一样。

还有刚刚那手，被控制到没有丝毫泄露的雷电异能……

乘务员beta被那位林先生抓进了小黑屋，全程连声不要都没能喊出来。整个客舱的人目睹了这一凄凄惨惨戚戚的行为，却纷纷袖手旁观。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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