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下来
连歇的言语表达，的确像个成年人没错。不过被他奶声奶气的声音讲出来，再加上那张红扑扑圆圆的小肉脸……芳菲总觉得甚是违和，就像亲身经历一个鬼故事。
不小心抱回家个“神仙”，这回换芳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那个……你看，我这里地方小，也没什么能让你……哎，你去哪儿？你下来……”
然而连歇才不会给她机会找借口撵他走，在她刚张开嘴的时候，他就从桌子上蹦下来，迈着小短腿，冲刺一样地跑到军用吊床那里，手脚并用爬了上去，躺下便不起来了。
兜着一个肉团子，吊床在小夜灯下晃啊晃。
连歇朝芳菲挥了挥自己白馒头一样的拳头，奶声奶气地威胁道：“是你自己要带我回家的，你可不能欺骗一个正直的中国军人。”
芳菲：“……”
“芳菲，起床了，做早饭了。”
打了一夜地铺的芳菲被人捏住鼻子叫醒，略有些暴躁地睁开眼，然后看见自己眼前蹲着一个小屁孩。
见芳菲终于醒了，连歇捧住她的脸，晃了晃，“我的身体变化太快，需要的能量太多了，你再不做饭我就饿死了。”
嗯，变化快？芳菲扒拉开他的手，拎着他站起来，然后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一夜之间长这么高？”
昨天还是小娃娃模样、只有芳菲膝盖那么高的连歇，经过一夜时间，竟然个头到了芳菲的胸，脸上的婴儿肥退了一半，看起来像个三四年级的小学生。
连歇穿着自己从芳菲衣橱里翻出来的衣服，甩着长长的袖子，回答芳菲的疑惑：“事实就是如此。”
十分钟后，看着连歇面前的五个鸡蛋，芳菲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吃法，还不等你长大成人，我就要去卖血了。”
连歇灌下一杯牛奶，嘴边一圈“白胡子”，“军人出生入死，你有机会提供米粮，要感到光荣。”
“回家以后，给我报销。”芳菲假装听不见连歇的歪理。
吃完饭，一大一小躺在地板上消食。芳菲频频打开手机通讯录，手指放在“谢必安”三个字上，但最后都没拨打，似乎是在内心挣扎什么事情。
察觉到她心里有事，连歇好奇，“想打电话就打，纠结什么？”
“有个人说可以资助我的纪录片，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
“可是你又因为某种原因，不想接受。”连歇接芳菲的话，看着天花板挑眉。
“……嗯。”芳菲攥着手机。
连歇猛地起身，盘腿坐在芳菲旁边，夺了她手里的手机，“如果一件事让你纠结心烦，那就不要想了。”
然后他打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搜索了一首歌，再把音量调到最大，“你闭上眼。”
芳菲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闭上眼/闭上眼/总会看到刹那的神/一晃眼/一晃眼/总会碰到偶然的真/过一天/爱一天/反正一切都有可能/过去的/未来的/不闻也不问/换个灵魂……忘掉所有美丽的牺牲/只要记得所有专注时的动人/享受黄昏的始终有黄昏……”
唱歌的女声有力而清晰，歌词直击人心，拨开云雾。
芳菲听到那句“过去的、未来的、不闻也不问，换个灵魂”时抓住了连歇的手。她问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连歇重新在她身边躺下来，毛茸茸的脑袋贴着芳菲的肩膀，“蔡健雅的《我要给世界最悠长的湿吻》。我重新来到世上的那天，赤身裸体、孤独无助地站在一家超市门口，超市里就在放这首歌。”
歌曲此时唱到尾声：一晃眼/一晃眼/偶然变成另一个人/过一天/爱一天/反正一切都有可能……
芳菲知道对于连歇来说，军人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纪律、热血、荣耀、牺牲……
而对于芳菲自己来说，她需要迈过去的，显然是童年时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和她心中对那个叫“母亲”的人的怨恨和执念。
第五天的时候，连歇已经比芳菲还要高五公分，就好像他在芳菲家吃的不是大米而是膨胀剂。
芳菲有一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感觉。
这天吃完午饭，洗碗池旁的芳菲被连歇撵到一边，“我今天能够得着水池了，我来洗碗吧。”
连歇的嗓子从昨天晚上开始进入变声期，低沉粗糙，芳菲听着还有些不习惯。
“不用，我洗吧。”
“我洗。”连歇坚持道，说着人已经贴上芳菲，双手环住芳菲的腰身……
他突然的靠近让芳菲一愣。
芳菲有些僵硬地站着，沾了水的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举着。她鼻子闻到连歇身上自己家沐浴露的柠檬味道，甚至还被连歇刚冒出来的小胡茬划到了耳朵，浑身瞬间窜过一道电流，“你……要干吗？”
然后芳菲就感觉到腰后一痒，紧接着围裙被人从头摘下。
“洗碗啊，”连歇拎着围裙给自己穿上，抬头时才看到芳菲通红的脸，“欸，你脸怎么红了？”
“没有……”芳菲捂着脸，几步走开，坐回地板上，接着看自己饭前看了一半的带子。
连歇打开水龙头，看着芳菲一拐一拐的背影，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的腿……怎么瘸的？”
电视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芳菲攥着遥控器，睫毛抖了抖。
连歇以为她不想说，“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被我爸打的。”芳菲却回答了，“我妈是冢城人，在我几岁的时候离开了我爸和我。那之后我爸就开始酗酒，喝醉后便会对我动手，将对我妈不辞而别的怨气和恨撒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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