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畅心中埋着苦黄连，却愣是一句怨恨的话都说不出来，终究是他亏负了陈方佑，他无可辩驳。因此他也不多话，只问一句，“找我何事？”

“叙叙旧。”

江月樽挺着肚子不方便，随手指了一张椅子让顾子畅坐下，“你我仿佛许久不曾好好说过话了。”

顾子畅早就看见了桌案上摆着的酒壶，便想起江月樽曾经说过的所谓帝王家的慈悲。再想想刚才福佑安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他心中已了然。

了然了，便也通透了，他反而朗声笑起来，“兵临城下，大战在即，你还有心思和我叙旧？罢了，把酒拿来吧，省了你我多少功夫！”

江月樽被他点破，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了一笑，手覆上了酒盏，“也是，想来你与我也是无话可说了。不过、到底是最后一遭，好歹相识一场，我也想好好送一送你……”

“相识、”顾子畅低下头去冷笑了一声，“是啊，不过是相识。”

他这几年的痴心爱慕，哪怕他把月亮刻进了骨子里，可于江月樽而言，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江月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深吸一口气笑着带过，“你还有什么心愿不曾？”

“你爱过我吗？”

顾子畅低着头问了这么一句话，江月樽脸色微顿，“郁陶……”

“我只想要你一句话，江月樽，你爱过我吗？”顾子畅握着圈椅的手指节隐隐发白，“就算不像你爱戚风那样、不像我爱你那样，就算只是一点点、一个瞬间。江月樽，你爱过我吗？”

江月樽沉默着，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呼吸在顾子畅的声声质问里变得有些散乱。

“我这一生，荒唐至极！为臣，忤逆君王；为徒，谋害恩师；为夫，亏欠良人。可是雪满啊，我不忠不孝不义，我负了所有的人，独独不曾负过你！”

顾子畅的话里里夹了几许的颤音，“那你爱过我吗？”

江月樽心中也憋闷得慌，活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他才轻叹一声，“郁陶，你我自认识那天起，我国破家亡，失身仇人。血海深仇和家国大义都在我肩上压着，你跟我谈风月，不觉太过奢侈了吗？”

他说着便扶着桌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也罢，天晚了，早些上路也好，若有来生……”

“我想给孩子取个名字。”顾子畅打断了江月樽的话，仰起头来，七尺男儿眼眶通红，瞧着便让人心疼，“澹容。”

“澹容？”江月樽抚着自己的肚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轻声道，“无为澹容与，蹉跎江海心。他这辈子若能恬淡安适，江海余生，就是你这名儿起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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