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耐人寻味

昨夜的尴尬犹在, 温承悦那双平静无波却好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让她不敢直视, 嘴角含着笑点了点头。

杜衡迎上去拱手请安：“没想到温大人也在, 昨儿多谢您, 要不然衡这点酒量只怕是要闹大笑话了。”

温承悦将杜若的那点小心思收入眼底，好笑地勾了勾唇角，摆手道：“酒是穿肠药, 又极容易坏事，不沾为好。本打算一早动身，不想马车出了点问题走不成，索性来这桃花林转转，我们倒是有缘分……若是不嫌温某，可否能让温某结个伴？”

杜若还没来得及想, 弟弟已经应下来, 有些无奈，不过自己也有小心思，一回生二回生三回好谈事不是？

几人选了一处能见到阳光又不会太晃眼的地儿, 未被人打扰的桃林深处, 落花满地，抬头向上望去，穿过层层叠叠的粉色才在缝隙中看到一抹属于天空的淡蓝, 清风拂过，带来清甜的舒心味道。

暖冬和丫头们已经将带来的东西准备好，几样点心清酒还有些消遣的小玩意儿。

杜衡看着熟悉的一切，脸上的笑更加柔和起来：“记得我们小时候, 爹娘带我们出来踏青，也常带这些，那会儿蠢笨也玩不好，他们也不嫌我们。眨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想起来还跟做梦一样。”

杜若但笑不语，心里却涌起狂澜，她何尝不是觉得曾经发生的那一切和做梦一样，从那以后她变得异常清醒，再没有人可以让她不计较的付出。

温承悦说酒坏事原来是他自己不胜酒力，谈笑间不过几杯下肚，那张如玉俊颜染上了几许绯红，倒不像初见时那般沉闷吓人了。

杜若转头看了他一眼，上辈子她对温承悦此人了解不多，多数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说此人铁面无私，与朱庭筠为首的官宦子弟极不对付，却深得百姓和寒门学子爱戴。

她那时一心只念着朱庭筠，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如今却觉得自己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原来她放在心上的不过是那样一个人。

“如何处置刘老大人，这事捏在朱相手上，相信他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那毕竟是他的恩师。朱夫人说是不是？”

杜若不喜欢掺和这种朝堂之事，眼下她只在乎自己的日子，别人的生死与她有何干系？倒是没想到温承悦反而会将这个麻烦的问题丢给自己。这是试探吗？想借她的话来推断朱庭筠的心思？只怕他们要失望了。

杜若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笑颜如花，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冷厉：“就事论事，不管多大的恩情，也不能对一个强抢民女仗势欺人的恶人心慈手软。身为伺候过两位皇帝的老臣更应该守法，如今给宫里的主子蒙羞，那是万死难辞其罪，聪明的话亲自去谢罪尚且有几分生机，想走歪门邪道求个风平浪静，这悠悠众口如何能堵得了？”

温承悦眯着眼看她，想来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良久笑道：“他毕竟是后宫之主的父亲，记得娘娘对朱家很是看重，时常让朱家女眷陪伴在侧，也时常派人往府上送赏赐，夫人这般说未免是不是太过冷情了？”

杜若猛地看向他，这人是想说自己忘恩负义吗？不过也没什么好恼，得皇后恩待的从来不是她，她鲜少入宫，只有皇后娘娘问起，朱老夫人才会带她拜见娘娘，出门前也要几番叮嘱，生怕她丢了朱家的脸面。至于那些赏赐，她不稀罕也轮不到她，多数在老夫人的小库房里锁着，有的被朱庭岚拿走了。

用朱庭岚的原话来说，她杜若出身不高，算个什么东西，这些好东西可别被她身上的那股穷酸气给糟蹋了。那些好东西，她能看一眼便是难得，即便她本该是与那个男人平起平坐的人。

杜若低低地笑起来：“温大人说错了，不管是抬举还是赏赐那都是给朱家的，不是给我杜若的。我方才多嘴了，这是爷们事情，不该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三道四。”

温承悦其实此时头有点昏沉，他甚少做失礼之事，方才一时嘴快竟将一个女子推入了尴尬境地，回过神来有些暗恼自己的唐突，想赔礼，可这会儿杜衡和周明通两人全都看着，男人这张脸无论如何是拉不下来。

杜若是过来人，看温承悦那副要说话又开不了口的样子，眼睛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懊恼，不住想这个人还真有些孩子气，给了他个台阶下：“那些是你们这些爷们关心的事，在我面前说到底不合适吧？况且早晚有个交代的，我们急个什么劲？可别辜负了这一片大好春景，只可惜落花无情，难挽留。”

温承悦心间一动，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推着他站起来，步子有些飘，走到一颗蜂蝶缠绕的树旁，金灿灿的太阳光落在他身上，俊雅清隽的公子，如墨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散开，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折了几枝还未开花的花苞，走过来递给杜若，声音有些沙哑：“回去插起来，虽不见得比这里的美，但一看到就想到这片景岂不是更好？看多了会腻，留在心里的才是最好的，不必太过执着。”

杜若却突然眼眶一阵发酸，若是早些有人和她这么说，不必太过执着，她是不是就会从其中抽身而出？

她伸手接过来，认真地看着，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明媚又温柔：“多谢温大人。”

朱庭筠匆匆赶来，突然停下脚步，他看到了什么，温承悦那个混账东西居然给杜若折花，而杜若居然还收下了。尤其是那笑起来的动人模样，让他十分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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