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正妃, 侧妃。
直到这一刻，沈藏珠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一只脚踏入的, 是这个皇朝最至高无上的家族。
若是寻常人家, 左不过一妻一妾，便是上一世的顾恪谨，也只有几个通房罢了。
如今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里, 她竟然要与陆知稔一起, 去竞争, 去被人挑选。
一番寒暄之后, 姜皇后便命人引了二人入座, 各赏了一碗酥山。
晶莹剔透的碎冰之上，拌了些葡萄西瓜片桃肉，淋了奶油蔗浆, 层次错落, 令人食指大动。
姜皇后先令宫娥为自己舀了一勺品尝，美味入口, 连她都暗自惊叹——纵然如他们这般山西豪富大族，往常在晋阳，消夏不过是冰镇酸梅汤、琥珀糕，姜蜜水等等, 奶油这种吃食，常听人说起, 但从未品尝过, 前朝皇室奢靡, 御厨乃是天下至等的水平，一听新后要消夏冰点, 立时做了这等冰点奉上，这些时日，姜皇后将酥山引为心头好，日日都要吃上好几碗。
沈藏珠目不斜视。
再好吃的人，此刻逢着这样的情形，也是吃不下的啊。
不过是皇后赐予，沈藏珠举勺品了一口。
！？
香甜可口，人间美味。
可惜的是人处此地，她实在没办法大快朵颐，只得小口小口地吃。
姜皇后见座下陆知稔仪态大方，细致品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
再看沈藏珠，低眉垂眸地，一勺接着一勺的往嘴里送。
不得不承认，美人儿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姜皇后以帕掩口，轻轻拭了拭嘴角，一双杏眼微动看向沈藏珠。
“沈氏，有这么好吃么？”
沈藏珠惊觉，恭恭敬敬地放下勺子。
陆知稔心中暗笑沈藏珠浅薄。
不过是一碗甜点罢了，日后还怕吃不到？何必此刻在皇后宫里吃的如此酣畅，没见识。
沈藏珠自知皇权至高，姜皇后显然是十分属意陆知稔，孟枕星此刻又不在这里，她能如何，先认怂便是——她这一世原就是赚来的，保住小命才是最紧要。
她低头老实作答：“是，臣女从未吃过这般珍馐，品尝过后口齿留香，令人难忘。”
姜皇后一挑眉毛，对她的老实回答显然是十分意外。
她素来爱在吃上花心思，是个十足十的吃户，她见沈藏珠不拘场地，安心品尝酥山，倒令她心里稍稍有些意动。
陆知稔心下轻笑，莞尔笑道：“……酥山有许多口味，臣女幼时曾品尝过浇玫瑰卤的酥山，其味唇齿生香……”
姜皇后两行水弯眉登时蹙起，旋即又放开，斜斜地望着陆知稔。
“听闻你出身江南陆氏，果真是见识颇多。”她轻咳一声，身边的女官立时招手，便有三位宫娥轻轻上前，将她们身前的冰点撤下。
陆知稔心中咯噔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本意不过是想着沈藏珠出自柴门小户，尺泽之鲵，一心想着怎么能将沈藏珠比下去，眼下看来，怕是姜皇后有些不喜了。
心念至此，便出言补救：“……昔日在龙城，臣女蒙娘娘照顾良多，若非如此，臣女怎能有此造化，能在娘娘这里品尝一盏冰酥山。”
沈藏珠心里还在回味方才的香甜，此刻听了陆知稔的一番逢迎，不禁默默地在心中给陆知稔下了个定语。
蠢。
她与陆知稔数面之交，如今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陆知稔出自世家大族，家学渊源，遍阅群书，按理说，就算不及薛谢之才，起码是个聪慧女子，怎么几次三番接触下来，就让人觉得那么蠢呢？
常言道，言多必有失，陆知稔就失在一个话多之上。
姜皇后心中腻味。
儿子这次一定要让她召见沈藏珠，她一向秉承门当户对，从前不过是国公夫人，她就看不上沈藏珠的出身，如此贵为国母，沈藏珠的家世更不够看了。
结果，她自作主张将陆知稔召进了宫，却没想到，这陆知稔举止仪态没什么大错儿，只是这一开口，便令人无端不喜。
爱吃之人最忌他人贬低美食，这是其一；其二，陆知稔私自前往晋阳，本就是行为不矩，她此番还特意点出来，以此显示她与姜皇后私交频繁，沈藏珠听了，岂不是心怀怨怼？
姜皇后淡淡一笑，并不接腔，向着沈藏珠道：“……你与我儿天差地别，能相识已然是祖上积了大德，若是日后嫁入晋王府，自当要恭谨待人……”
沈藏珠耳听得姜皇后这番话，心绪早已飞远。
什么正妃侧妃，特么的她不玩了。
孟枕星这个大猪蹄子，一向是靠不住的，如今这样的场合，他连个面都不露，看样子又不知道遁到哪里去了！
看着姜皇后嘴巴一张一合的，沈藏珠频频点头，接着随着陆知稔行了礼，又被人领着往侧殿而去——姜皇后留她二人用午膳，这会子她去更衣，让二女在侧殿等候。
而沈藏珠口中的大猪蹄子，此刻却在晋王府书房端坐，听了耳报神的一番密报，这才接过长随递来的一沓奏折，出门翻身上马，一路往东内大街皇城方向驶去。
西安府皇宫督造府西北角的软椅上，孟执明斜倚在其上，神情焦虑。
他如今二十一岁，身材高大体魄强健，又曾是国公府的世子，如今孟极称帝，理所应当封他为东宫太子，可快月余了，他都不曾接到立储的圣旨，更没有传召他进京的旨意。
他一向坐镇晋阳，风头远远不及他的二弟孟枕星，孟枕星佣兵数万，在京城风生水起，而他却窝在西安府督造所谓的皇城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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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幕僚齐思贤稳声问道：“王爷，您当真不后悔？”
孟执明不耐烦地挥挥手，心绪明显不佳。
“……人都送出去了，恐怕此时都站在了老二的眼前了，后悔有什么用？”他很恨地咬牙，“薛豹那小子什么事儿都办不好，掳走陆家那女的，他失手了。让他去淮安把那女的抓了为质吧，他也失手，如今到了这幅境地，只能两害取其轻。”
他猛地坐起身子，问齐思贤：“……你不是和我说过，老二一定不能娶陆氏女。如今定了天下，父亲迟迟不立储，谁知道有没有改立老二的意思，若是这档口他娶了陆氏女，声望更盛，那陆宗用在朝中振臂一呼改立老二为太子，我上哪儿说理去？”
齐思贤默默将原先要说的话吞到肚子里，又换了一副说法。
“王爷，你以为二公子的声望靠的是女人吗？”他说了半截，便停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如今山西一地的舆情一上报，那沈氏女的美名传播天下，二公子娶了她，更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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