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三合一章
塔下的火把瞬间往孟枕星所在的位置聚拢。
薛豹的脸被晃动的火光照的时阴时晴, 他定睛往塔下瞧去。
沈家的一群智障, 如今熄了些火把，这般看去，竟只有寥寥十数人。
只是那丛山密野后，突然簌簌有声, 冲出数名轻骑，马上人皆玄衣劲装, 气宇轩昂, 端的是好男儿气概。
薛豹心下凛然。
不过数名轻骑, 若是旁人别地, 他自不会忌惮。
但这若是孟枕星麾下的轻骑, 他不得不骇怕。
去岁，孟枕星在裴邕的军队, 只领三千轻骑, 便从万军之围中使计救出武帝。
若是这些人，不可小觑。
薛豹迟疑间，长行张桥惊慌失措地冲到塔上, 焦急道：“山下来了官兵, 小将军, 咱们不可再流连了！”
薛豹目露杀机，看向陆知稔, 又看向沈藏珠。
他抓陆知稔的目的，不过是阻碍江南陆氏与孟枕星的联姻，孟枕星喜欢沈藏珠还是陆知稔, 其实都不重要。
但是杀了孟枕星着紧在意的人，倒可以给他添些晦气。
沈藏珠见薛豹一脸凶相，提了裙子往后退了几步。
薛豹冷笑一声，举起匕首。
特么的你个死孟章。
沈藏珠抱住了自己的头，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白羽箭呼啸而来，直接没入薛豹的肩膀，劲道较之前更大，将薛豹推着撞到了塔上的木柱。
这是一柄铁制的带脊两翼箭，射入人的肉中，若是强行取下，便会活生生带出肉来，最关键的是，铁制的箭上皆有铁锈，许多中箭人大多都会因伤口久治不愈，伤痛而亡。
薛豹倒吸了一口气，被属下团团围住。
塔下的青年意气风发，骄傲地扬起弓箭。
“清明我中你一箭，今日还清了！”他朗声向月，夜风将他的声音高高扬起，“今日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放你一马，日后若敢动我妻子一根头发，我定将征北将军府铲平殆尽！”
狂妄！薛豹痛的脸色发白，浑身战栗，被下属团团护住，隐在夜色里遁走了。
而沈藏珠再度寒毛倒竖。
特么的死孟章，你妻子是谁啊？
陆知稔欣喜地上前，望着塔下的孟枕星，喊出声来：“孟公子……”
孟公子这三个字一出，竟娇羞地说不出话来了，她哽咽起来，用帕子轻轻拭泪。
到底是有人护住她了！
塔下人影晃动，沈家许多人开始往木塔而来。
孟枕星礼貌的冲陆知稔点了点头，高声道：“陆姑娘有礼了。”旋即将手里弓箭一扔，翻身下马，冲着高塔高声喊道：“沈藏珠，你别动！”
沈藏珠见他矫健地身姿向高塔这里跑来，看了一旁还在啜泣的陆知稔，心下不无酸涩地想：“凭什么不动，我就动。”
于是她就跳了一下，然后被一窝蜂涌上塔的父兄等人扑倒了……
？？？
“爹爹哥哥，你们给我起开！”
踩踏事件就是这么来的。
沈藏珠千辛万苦，排除万难，从人堆里爬出来，蓬头垢面地对上一张如月般皎洁明澈的面容。
“好脏。”孟枕星眼中仿有星子闪耀，嘴角挂了浅笑，一手将沈藏珠从地上拉起来。
……
你才脏，你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沈藏珠甩开孟枕星的手，孟枕星复又抓起，骨骼纤长的手指扣进她小小的手指间隙，牢牢地抓住。
？？？
那边扑做一堆的沈家男丁，终于爬了起来，各种整理自己的衣衫的同时，看见了自家的姑娘与孟枕星两手相扣。
沈景廉眼见着自家女儿的纤纤玉手被握在恩人的手里。
……一个是自家女儿，一个是自己的恩人。
尤其这位恩人方才还在塔下高呼自家女儿是他喜欢的人。
乱成一团麻。
“咳咳，珠儿，一会儿早点回家。”沈景廉沉默了一会儿，用假咳声打破了尴尬。
沈家三兄弟默默地转身。
齐鹤鸣默默地看了一眼芝兰玉树一般的孟枕星，摸了摸后脑勺，拉住沈润：“清泉，我想……”
“滚。”
转眼高塔上人散尽，陆知稔纤细的身影立在晚春的夜色里，越发的楚楚动人。
她面前的两个人，十指相扣，似乎旁若无人。
原来，孟枕星口中的妻子，是沈藏珠。
陆知稔胸中有巨大的哀恸。
不仅仅是对孟枕星爱恋的落空，还有伴随着失落而来的恐惧。
她本就是为了与孟枕星成婚进京，若是孟枕星与她婚约作罢，她岂不是要回江南老家。
更何况，她见过了浩瀚的江海，潺潺溪水清泉又怎能入眼。
孟枕星，他怎么敢？
“孟公子，我本以为你是为了救我，才这般……”她努力收拾起自己颓然的情绪，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看向孟枕星，温温柔柔的开口。
沈藏珠瞬间甩开了他的手，在一旁好整以暇的揉了揉自己的手。
孟枕星默了默，清朗出言：“区区薛豹，无需使计。”他拉过一旁看笑话的沈藏珠，坦然道，“陆姑娘，将你牵扯进来，实在抱歉。我先前同你说过的，我早已娶亲，便是这位与我要生四个孩儿的沈姑娘。”
沈藏珠：……
陆知稔微微讶异，心中却早已波澜起伏。
那一日与沈藏珠初见，她说起自家早亡的夫婿，还引发了一众姑娘的同情。
甚至前些日子的清明，她还真情实意地与沈藏珠问起了她故去的夫婿。
她看向沈藏珠的眼神，已然变成了失望。
明知道她与孟枕星不日将完婚，却仍与她姐妹相称，不胜亲热。
沈藏珠，到底是长她四岁的女子，心机之深，令人恐惧。
“孟公子视圣旨为何物？可随意置之不理么？”她仰着精致的小脸，发髻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随着夜风飘来荡去，拂在她的面上，少女悲戚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令人心生爱怜。
沈藏珠垂眸。
孟枕星却光风霁月，执起沈藏珠之手，眉宇间坦坦荡荡。
“圣旨下达当晚，我便已进宫与皇后说清此事。”孟枕星微微颔首，温言表达歉意，“某资质愚钝，不敢与姑娘婚配，良禽择木而栖，姑娘人中之凤，定能觅得贵婿。”
他转头吩咐跟在后面的长随。
“送陆姑娘回太傅府。” 他将一封请柬递给陆知稔，温声道，“这是长公主府的请帖，可交与太傅，姑娘当不会受到苛责。”
陆知稔默默将请柬接在手中，虽面容仍有泪痕，但神色已然回复平静。
她又回到了那个知进退懂礼节的大家闺秀，轻提衣裙，屈膝施礼道：“谢公子，”
她不应该在这里接受沈藏珠无声的羞辱，也不应当在这里为自己争辩。
婚事是大人的事，她无需自己出头。
长随引领陆知稔缓缓行下高塔，再慢慢地登上了回太傅府的马车。
夜风喧嚣，吹的高塔上的灯火摇曳不止，形成巨大的影子。
沈藏珠歪头看他。
孟枕星侧脸热热的，无法回避她的眼光。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清泉不饮。”沈藏珠偏头看他，问话问的角度清奇，“你将人家比作此等圣物，那我是什么？”
孟枕星失笑，沐着月色，笑意温润。
“凤凰再是神鸟，终不脱羽虫类，你是貔貅。”他笑的促狭，眼神却是真诚的，“镇宅，辟邪，开运，化太岁。”
沈藏珠面无表情地转身下塔。
“我怀疑你在骂我。”
孟枕星追下塔，将她反手一拉，楼梯逼厌，沈藏珠被他圈在怀中。
青年低下头，嘴角噙了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窝，塔里独有的松木香气沁入他的脾肺，让他心里像燃了火。
“方才我在塔下说我欢喜你，你为何连连否认？”他低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想起方才她在塔上嘶吼否认的样子，纳罕出言。
成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咱们就来计较计较。
“生死攸关的时刻，”沈藏珠气的快要升天，雪白沾了点灰的食指点着他的胸口，“你在下面喊你心悦我，莫不是害我？”
孟枕星看着她气鼓鼓的脸，没能忍住笑，轻缓地笑出来声来。
“那我若是说我欢喜陆姑娘，你定要说，哦，原来你心悦的是陆姑娘。”他眼中有倾泻而来的温柔，“……薛豹不过百夫之勇，我岂会怕他？不过是见泰山大人与舅兄们在场，想说与他们知晓罢了。”
沈藏珠不满的抬头，却一下子撞上了他的下巴。
她吃痛，捂住了头，孟枕星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轻轻替她揉着脑袋。
沈藏珠老老实实任他的手在自己头上揉来揉去，嘴里嘀嘀咕咕。
“……奇怪，谁准你喊我爹爹岳丈大人了？不知羞。”
孟枕星莞尔。
“论起不知羞，仿佛是你更厉害一些——不是说要同我生四个孩儿？还说要给我做春衫。”他拽拽她落在耳旁的碎发，看着面前的她红了双颊，“孩儿呢，春衫呢？”
沈藏珠被他圈在怀中久了，不耐烦的推开他，步履轻快地往下跳着走，孟枕星追在她身后，听到下面传来闷闷的声音：“孩儿不提，做春衫我要再催催——蚕才结了茧，且等着吧，后年春日大约能穿得上。”
孟枕星却不依不饶，追着问她：“春衫一辈子都等得起，只是这孩儿为何不提？”
沈藏珠站在方才孟枕星射箭的地方，仰头往塔上看去，只看到昏昏的烛火，哪里有能看清塔上人的面目。
心下不由得惊骇孟枕星的箭术了得。
孟枕星执缰绳，翻身上马，俯身将沈藏珠拉上了马儿，双手执缰绳，将她圈在怀中，一路疾驰往帝京而去。
骏马奔驰，孟枕星低低在沈藏珠耳旁说话，倒惹得她双颊绯红，耳根发痒，肩背胳膊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细小疙瘩。
“……不日我将回晋阳，在此之前我会请姨母去沈府提亲。””孟枕星的声音在耳旁略过的风里时断时续，听在沈藏珠的耳朵里却清晰的很，“我会昭告天下娶你为妻，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沈藏珠心头悸动，满心满眼的全是他轻缓的誓言。
“……说的好像你来我就会嫁给你一般。”沈藏珠促狭的笑，“我过些时日也要回淮安老家祭祖，届时爹爹还要将孟章写上家谱……你来提亲，莫非是想我改嫁？”
孟枕星迟疑了片刻，问道：“……也好，入赘的是孟章，若是孟枕星，便是堂堂正正的娶妻了。”
沈藏珠同他说起正经事来：“为什么薛豹对你这么痛恨？”
孟枕星轻缓地向她提起当年事：“……薛豹的姐姐，曾与我定亲，不过我出去游历回来，她却嫁给我的大哥，成了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这原是薛家的不是，薛豹却很恨上了我。”
他在风里摇摇头，又道：“薛豹与世子交深，又曾经在战场上被我盖去战功，于是屡屡生事，我的长行在横溪扎营，薛豹想趁此机会除掉我也未可知。”
沈藏珠哦了一声，冷冷道：“薛豹的大姐与你曾有婚约？”
特么的死孟章，为何与这么多女子有婚约？
夜风拂面，一路疾驰，不多时便驶入青鱼街珍珠巷。
孟枕星翻身下马，又扶了沈藏珠下来。
目送着她上了台阶，孟枕星轻唤住了她。
“沈姑娘。”他解开背上得弓箭，递在她的面前，“此箭名羿，自我初习箭术，便一直不离身侧，送与你做个信物。”
沈藏珠：……
转身叩门，门房将门拉开，见是背了一把弓箭的四姑娘，忙迎了进去。
一路走，过了二门，刚拐进自己的卧房，便看见了外间有一屋子的人正坐着等她。
见自家姑娘背着弓箭进来了，沈景廉与王氏第一个站起来，一个背着手上下打量，一个抱着女儿哀嚎。
沈藏珠又乏又累，抬眼对上二叔二婶，三叔三婶的目光，只得尴尬出言：“……他送了我一把弓箭。”
王氏破涕为笑，放开沈藏珠：“……好端端地送一把弓箭，这有什么寓意？”
沈景廉分析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来这孟统领是要来求娶咱们家藏珠了。”
……
朱氏却问的犀利：“四姑娘，这孟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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