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司机不耐烦之前，许潜先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林朗亦步亦趋地跟上。他平时习惯坐副驾，但这一次和许潜并排坐在后座。

车行到半途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老旧的雨刮器发出刮擦玻璃的吱呀声，车载广播里的男女主持在高声谈笑；车窗内侧腾起一层水雾，用手拭去以后可以看见窗外蜿蜒的雨痕拖着长长的尾，折射出街边的霓虹灯的光亮。

许潜把眼镜摘下来，头抵在车窗上，无意识地用眼镜布将左边的镜片擦了很多遍。林朗本来想挨过去，却又在一瞬间敏锐地感觉到他没来由的抗拒，于是装作玩手机的样子，屏息凝神地偷偷用余光睨他。

司机频频伸长脖子透过后视镜瞧他俩，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识趣地调小了广播音量，一路默默无言。他也许会对今天的奇遇有很多猜想，唯独不会考虑到有未知的死亡正追赶在这样年轻的生命的后方。

车辆在雨幕中穿行，最终缓缓停在许潜家小区门口。

车内三人一时没有动作，过了片刻，许潜温声问：“我扫您吗，师傅？”

司机师傅早有准备递过二维码，随着转账成功的滴声，许潜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茫然的林朗，催促他下车。林朗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开门下车，先一步撑起伞来在车门外等许潜。就在这个间隙，他发现许潜早已收敛起情绪，又显出那种不以为然的镇定来，然而过于沉稳的气度在他尚显稚嫩的脸上并不太和谐，他得扶一扶镜架，让镜片上的反光一闪而过，权作气质上的平衡。

眼看他俩转身要走，司机师傅忽然摇下车窗来说：“小年轻不要一天到晚哭丧脸，你们这个年纪哪儿有真的过不去的坎儿！”

“……是，是，”许潜笑起来，很有如沐春风的意味，“谢您啊师傅，慢走！”

一路上许潜都正常得叫人害怕，甚至还笑眯眯地和邻居点头打招呼，好像刚在街上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林朗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拽了拽许潜的袖子，许潜抬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敷衍道：“好了好了，回家再说。”明显是不愿意谈及此事的样子。

这么一来一往的功夫，林朗也回过味儿来了。

人之将死，本来就是不该提前知道的消息，有时候无知才是莫大的幸事。骤然接受这么荒唐的事情，许潜未必全信，但是无论真假一概当做开玩笑处理，明显才是当下最优选项。

**

许潜推开房门，在墙上摸索着开了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住，玄关处除了他的拖鞋和专门给林朗准备的拖鞋之外，还有好几双一次性拖鞋。

“不错嘛，”林朗啧了一声，“社交水平直线上升？”

“哪有，我什么能耐你还不知道？”许潜说着，随手把包甩在沙发上，“都是来看狗的，狗比我可爱——小废物？”

房间里立时传来了嗷嗷的回应声，一团雪白的萨摩耶听到召唤，热情地冲过来，在林朗跟前一个急刹车，又愣又疑惑地抬起头。

林朗和被叫做小废物的萨摩耶大眼瞪小眼：“它不认识我了？”

小废物围着林朗转来转去，凑过来嗅嗅闻闻，很快又摇起尾巴。

“你得给它点反应时间嘛。”许潜说。

林朗张牙舞爪地要袭击许潜：“你还敢提？三百年不约老子的是哪个混账？”

“错了错了错了饶命，”许潜被摁进沙发里，眼看大事不妙，连忙分散火力，“你不是要试试手柄吗，好像在茶几下面，看看，看看。”

不出所料，手柄对林朗的吸引力明显高于制裁许潜，他毫不留恋地就撒了手。小茶几对林朗而言矮过了头，他蹲下去，摸出手柄来全方位地感受了一下：“哇这摇杆如丝般顺滑，快快实机来一把试试……我靠？！”

不甘受冷落的小废物嗖地一下把林朗向后扑倒，使他霎时失去平衡，一后脑勺扎进了许潜裤裆里。

“林朗！”许潜嘶了一声，“头往哪儿挨呢！”

林朗自顾不暇，一味地偏过头避开小废物的舔舐，全然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蹭来蹭去：“我挨你哪儿了？”

“你说呢！”许潜面色染上一丝薄怒的红。

“……噢。”林朗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脑后枕着这一团是什么东西，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哎，操啊。

份量还挺足？

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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