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凉薄的真相

将一切告诉于浅宸之后，楚艾钰心里痛快很多。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于浅宸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她再忍耐一段时间，等他们真正掌握了韩栋的罪证之后再出击。 楚艾钰听取了他的意见，答应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然而第二天，关于发布会出现的“插曲”直接引爆了新闻热搜榜。不多时，又有知情人士爆料出韩氏集团不正当竞争的劲爆内幕。热搜榜上都是与韩栋有关的消息，一眼望去，都是对韩栋以及韩氏集团的指控。 不少市民被舆论带着走，聚在韩氏集团门口拉横幅闹事，“欺骗市民感情”“伪善”“不良商贩，拖欠工程款”“使用剧毒建筑材料，伤害员工性命”……大大小小的指控，甚嚣尘上。 事情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键盘侠”一阵愤慨，一时间，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对韩栋的谩骂。 检察院接到群众举报，按照程序到韩氏集团进行调查，韩栋也被一并带走。 韩栋被带走之前叮嘱周楠，让他封锁消息，不让林玥芬知道。楚艾钰配合周楠，谎称韩栋临时出差，还好林玥芬没有起疑。相安无事几天后，形势愈演愈烈，市民们情绪过激，先是有人寄恐吓信，再到楚艾钰被同学们孤立。 一时间，韩家成为众矢之的，遭受各种排挤。 照这样发展下去，纸是包不住火的，楚艾钰担心林玥芬迟早知道这件事，和周楠商量之后，决定将林玥芬骗出国几个月，等国内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林玥芬有个在国外留学的儿子，从出国到现在一直没回来过，楚艾钰以此为由劝她去看看。 禁不住楚艾钰的软磨硬泡，再加上林玥芬是真的想儿子了，所以才答应了出国。 没想到第二天她收拾好行李刚出门，就被蜂拥而至的记者死死地堵在了门口。 “到底出了什么事？”林玥芬关上门，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记者，心里发慌。 楚艾钰回答不上来，也没了主意。 报警的话会将事情闹大，乱上添乱，现在韩家正处于风口浪尖，能息事宁人最好。楚艾钰想了想，只好让周楠联系保安把这些记者带走，不动声色地平息这场风波。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林玥芬看向周楠：“周楠，老韩什么时候回来？” 周楠面不改色地回答：“这次的项目比较大，韩先生还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这样的说辞，林玥芬已然不信：“如果你们不告诉我实情，我只能去问那些记者了。”说着，就朝门外走去。 周楠拦在她面前，自知无法隐瞒只好坦白：“有人恶意诽谤韩先生，先生他正在接受调查。太太您别担心，事情很快会解决的。” “诽谤？调查？到底因为什么？”林玥芬激动起来。 “说是非法集资……” 林玥芬闻言，急火攻心，当即昏了过去。 楚艾钰吓了一跳，急忙冲过去扶住林玥芬快要倒下的身子。她害怕林玥芬受不了打击旧疾复发，心里满是懊悔。虽然现在的局面不是自己造成的，她却有一种负罪感，不敢面对林玥芬。 慌乱间，一名记者不知道从哪儿闯进来，举着相机四处张望。 “出去！”周楠厉声呵斥，“你这是私闯民宅知道吗？”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我就问韩太太几个问题，问完就走。”记者讨好地笑着。 “请你出去！”周楠态度强硬，做出“请”的动作。 楚艾钰趁机搀扶着林玥芬上了楼，紧闭房门。没过几分钟，楼下闹哄哄的一片，楚艾钰担心周楠和记者起了争执被记者抓住把柄，急忙跑下楼。 楼下的门四敞大开，周楠正和一名记者扭打在一起，地上还有一部摔得四分五裂的相机。记者们都冲了进来，聚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议论，闪光灯“咔咔”作响。 这样的画面要是被传出去，恐怕又会加深人们对韩栋的反感。 楚艾钰喊了几声，想要止住混乱，声音却淹没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她只好走下楼，费力挤入人群之中，拉住又要动手的周楠：“周叔叔，别打了。” 本以为会减缓态势，可她一插手，直接把自己推入泥潭里。不知是谁冒出来一句“她就是韩微笑”，众人直接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将她围起来。 熟悉的场景再度上演，一些记者认定韩栋会倒下，也有人从未打消对楚艾钰是韩栋私生女的猜测，都想从楚艾钰这里挖出一些蛛丝马迹。 “请问韩栋真的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韩栋平时对你怎么样？” “对于现在关于韩栋是无良商家的新闻，你作何感想？” 七八个镜头对准她，楚艾钰一时间慌了神。如果她说“韩栋私下里对我很不好”，一定能将他进一步推入深渊。如果再将当年的游艇事故爆料出来……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纠缠着，楚艾钰往楼上看了看，想到昏迷不醒的林玥芬，最终还是放弃了落井下石的阴暗想法。 凭良心说，韩栋对她并不坏，虽然不像他在发布会上说得那么好，但也没有为难过她。纵然她恨韩栋，也不能采取不正当手段。 “有人说韩栋是因为自己女儿离世，所以找你作为替身……” 问题尖锐起来，楚艾钰有些透不过气，连连退步。正当她手足无措之际，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慌乱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这几天，于之行一直在外地出差，今天早上刚下飞机才得知韩家出了事，又匆匆带着于浅宸赶往韩家。到了之后才发现事情的发展远比他们想象中恶劣，一堆记者将韩微笑逼至墙角，周楠也受了伤，场面已然无法控制。 楚艾钰蜷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而那些记者依旧不放过她，接连抛出问题。于浅宸心急如焚，可记者把地方堵死了，他根本找不到机会挤进去。 照这样下去，她没准会受伤。于浅宸顾不了太多，粗暴地拽开面前的记者，冲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对于于浅宸的出现，楚艾钰很意外，虽然浑身酸痛，可她还是摇摇头回答道：“没事。” 于之行也被失控的局面吓了一跳，急忙朝身后的保安下令：“你们快去帮忙，愣着干什么？” 保安们这才反应过来，木讷地点了点头，冲上去拽开记者。记者们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掀翻在地，怒气冲冲地想要讨个说法，结果就看到站在一旁的于之行。他们像嗅到新鲜八卦似的，拍了拍屁股，将注意力转移到于之行身上。 “于先生，外界都说您和韩栋是多年好友，韩栋做的这些事，您是否知情呢？” “您此次来韩家的目的，方便透露一下吗？” 得了空隙，楚艾钰好不容易脱身，和于浅宸经过于之行身边时，听到他正在回答记者们提出的问题。 “我相信老韩，他绝不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大家不要胡乱猜测，扰乱别人的正常生活。公道自在人心，有关部门一定会还老韩公道。我恳请大家不要因为这件事波及更多的人……” 落地窗上映出于之行弯腰鞠躬的场景，那样诚恳的表情让人为之动容。 “你想什么呢？”于浅宸挥了挥手。她不会是被那些记者的“攻势”吓坏了吧？ 楚艾钰摇了摇头：“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爸知道韩家出了事，决定过来看看，我就跟他一起过来了。你放心，我爸会帮忙处理这些事的。” “帮忙？” “嗯。”于浅宸不敢告诉她父亲准备找关系保释韩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反正你就别想太多了，一切交给我爸处理。” 他轻轻拍了拍韩微笑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 楚艾钰知道于浅宸在避重就轻地敷衍她，生气地甩开他的手：“难道于叔叔想要包庇韩栋？”如果是这样，那么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又会与她擦肩而过了。 于浅宸理解她的心情，耐心安慰：“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被仇恨蒙蔽眼睛。我知道你恨他，但是现在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造成游艇意外的凶手就是韩栋。这里面的疑点太多了，如果韩栋有罪，法律一定不会放过他。” 如果无罪呢？那是不是说明她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那她要怎么找到凶手，为妈妈报仇？该怎么做…… 楚艾钰缓缓地蹲下身，任由眼泪肆意地流下。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九日，距游艇发生意外整整过了一年。而这一切仿佛昨天才发生过一样，在她心里扎根，最后长成参天大树。她经常会梦到自己被冰冷的海水吞噬，醒来后，后背会被冷汗打湿。为了还原事情真相，为母亲报仇，楚艾钰一直咬牙坚持着，忍受着煎熬。可线索断了又断，渐渐抽光她所有的力气。 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楚艾钰不愿久待，避开记者出了门。于浅宸怕她出现意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虽是正午，可气温依旧很低，楚艾钰走在石子路上看着那些枯掉的花，心里越发寒冷。 韩栋花了大价钱雇人打理这些花花草草，可自从他出事之后，大家都懒散起来，任由长势旺盛的花草自生自灭。 她的心情本来就很低落，此刻看到这种景象心里更加不舒服，刚准备离开，就被身后的声音绊住了脚步。 不远处的凉亭里，一对陌生男女正在聊着天。楚艾钰听觉一向灵敏，即使隔得有点儿远，还是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看来又拿不到什么新闻了，今天公众号头条要写什么呢，总不能又写那些陈词滥调吧？”男人在抱怨。 “唉，没有办法，回去等着被主编骂吧。”女人叹了口气。 这两个人应该是记者，正在为没拿到什么劲爆新闻而发愁。楚艾钰觉得无趣，正想走开，又听到男人阴阳怪调的声音：“志杉妹妹，你不是还有一个重磅新闻没报道吗？不如拿这个交差吧？我可不想被主编骂。” “少套近乎，我不可能用这个交差的。”女人往男人的脸上吐了一层烟圈。 男人被女人的举动刺激到了，言语激烈起来：“别自命清高了，叫你一声妹妹是抬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爬到今天的这个位置的。” “我呸！你要不要脸？你不就是想套路我，拿到新闻升职吗？我偏不让你如愿。”女人啐了一口唾沫。 “你……你给我等着！”男人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转身离开。 女人站在原地望着男人的背影一脸愤慨：“渣男！当初追我的时候就惦记着我的新闻，现在还想踩着我升职，哪有这个道理……” 志杉？汪志杉！楚艾钰的脑海里飞快闪过这个名字，可汪志杉怎么是个女人？ 于浅宸发觉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汪志杉。”楚艾钰没有回答，非常笃定地叫出这个名字。女人下意识地回头，在看到楚艾钰和于浅宸时明显怔了一下。 原来汪志杉真的是个女人！难怪楚艾钰一直没能查到她的下落。谁能想到这个名字对应的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呢？ 汪志杉站在原地，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你找我有事？” 楚艾钰走到她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我可以和你聊一聊吗？去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汪志杉倏地掐灭手中的烟头，浑身戒备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时间紧迫，楚艾钰不想绕弯子：“因为那次游艇意外对我很重要，请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汪志杉依旧戒备地看着她，似乎在猜测她问这件事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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