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台上放着很多她叫不出牌子的护肤品，价格贵得让她咂舌。不过这些都是林玥芬提前给她准备好的。林玥芬在钱上从不吝啬，经常给她买衣服、护肤品，每个星期还会给她几百块的零花钱。可楚艾钰一分都没动，全部存了起来。 有的时候，楚艾钰心里会浮现一丝罪恶感。 林玥芬对她这么好，她却挖空心思，步步为营。这算不算农夫与蛇的故事？可是这种罪恶感不会持续太久，她会时刻提醒自己，自己的人生就是韩栋造成的，林玥芬对她再好也弥补不了韩栋对她的伤害。 “唉……”楚艾钰叹了口气，抬起头，却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她头发乱蓬蓬的，一点儿光泽都没有，眼睛肿肿的，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嘴唇有些干裂，布满细细密密的唇纹。如果再披件红衣服，大概可以吓人了。 也难怪林玥芬多想，她看起来的确很憔悴。楚艾钰轻轻拍了拍脸颊，决定要好好拾掇一下自己。 她简单地化了个淡妆，将头发盘成俏皮的丸子头，又从衣橱里找出一件樱花刺绣的淡粉色格子裙。 看起来舒服多了。 楚艾钰满意地打量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眼角的疤痕。痕淡了很多，但细看上去还是很明显，她用化妆笔在眼尾处画上蝴蝶，又将刘海稍微放下来一些，总算遮盖住了。 收拾好之后，楚艾钰才想起回复于浅宸。 游乐场？我都没去过。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机里，因为没收到回复，他半个小时后又发过来一条：睡着了？ 楚艾钰想了想，回了一句：昨天太晚了，就没有回复你，现在我要出门了，周末愉快！然后在林玥芬的催促声中下了楼。 陈姨刚刚摆好碗筷，听到楼梯处的脚步声下意识地望了一下，然后冲林玥芬眨了眨眼。 林玥芬抬起头，在看到楚艾钰的一瞬间眼前一亮。 绣着樱花花瓣的淡粉色的格子裙将她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白皙，乳白色的娃娃衣领又显得她可爱俏皮，袖口处的镂空樱花若隐若现，依稀能看到她细滑的手臂。 林玥芬记得，这件格子裙还是第一次她们去商场时，楚艾钰自己选的，不过买回来之后，却没见她怎么穿过。 “微笑，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陈婶由衷地感叹。 “我们微笑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林玥芬眼里的笑意很明显，“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我们得早点儿去游乐场，今天周六，人肯定特别多。” 繁都最大的游乐场建在城郊，最近两年才开始营业，游乐设施很全，人也很多。 楚艾钰站在人群里，听着周围的笑声，心里突然涌上一层难以言说的情绪。 六七岁的时候，她有一次哭得很凶，吵着要买玩具店里的芭比娃娃，爸爸没有答应。 她使了小性子，直接躺在地上哭，怎么劝都不停。爸爸百般无奈，只好扛着她来到儿童游乐场，把她放在秋千上荡秋千。 荡啊荡啊，她就不哭了。 “微笑，你想玩什么？”这种地方，林玥芬一次都没来过，所以也不知道要从哪个项目开始。周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即使她们来得早，但人还是很多。 “人好像越来越多，咱先选两个项目吧，我让老钟替咱们排队。”她皱着眉提议。 楚艾钰犯了难。云霄飞车、激流勇进、丛林探险……每个项目听起来都很有意思，她都想尝试。可林玥芬温柔如水的性子，应该不喜欢这些刺激的项目。 “咱们先坐摩天轮吧，排队的人挺少的。”楚艾钰想了想说。 林玥芬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咬牙答应：“好，咱们先去坐摩天轮。” 高耸入云的摩天轮足足高达一百八十米，远远望去就像由许多钻石形状的图形组成的一朵盛开的花朵。 纯球形的全景座舱里配备了舒适的座椅，可以容纳十名游客，转上一圈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楚艾钰坐在靠窗的一侧，林玥芬紧挨着她坐下。过了一分钟，座舱晃动了一下后缓缓上升，与地面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舱内其他的人在四处走动，找各个角度摆姿势拍照。 楚艾钰趴在窗户上往下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此刻似乎停留在二维空间里，变成一个扁平的图像，没有了往日的气势。纵横交错的街道组成杂乱的楔形文字，散乱在每个角落。 起初，她还能看到豆子大小的人，再到后来，就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片。 楚艾钰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原来从一百八十米的高空看到的世界，是这个样子。 走动的人很多，还有好动的小孩在座舱里乱蹦乱跳。座舱突然晃了一下，尽管只甩出一个小小弧度，却足以让斜对面战战兢兢的女孩惊呼出声。 突然袭来的失重感让楚艾钰有些害怕，她收回视线，回过头时瞥见林玥芬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林玥芬的身体绷得很紧，双手颤抖着紧紧抓着座椅边缘。 “您怎么了？”楚艾钰吓了一跳，握住她的手。 林玥芬回过神，努力调整状态：“没事……就是……有点儿不习惯。”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可明显僵硬的笑容直接暴露了她的害怕。 “是不是有恐高症啊？”坐在对面的阿姨好心提醒，“闭上眼睛，这样可能会好些。” 楚艾钰手足无措，一听到“恐高症”直接红了眼眶，她马上给司机老钟打了电话，让他到下面接应。 “别担心，我没事……”林玥芬拍了拍楚艾钰的手，靠在她肩头闭上眼睛。 楚艾钰登时自责起来。刚刚在排队时，林玥芬说在下面看着就好了，让她一个人坐。是她不细心，不但没发现林玥芬的异常，还说一个人坐没有意思。 如果知道林玥芬有恐高症，她绝对不会答应来游乐场，更不会提出坐摩天轮。要是林玥芬出了什么事，她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对面的阿姨很热心，一边安慰着楚艾钰不要慌张，一边想办法舒缓林玥芬的紧张感。 下了座舱之后，林玥芬的状态有所好转，却坚持不去医院，说休息一下就可以了，还叮嘱老钟回去不能将这件事告诉韩栋。 “我是不是太差劲了？让你丢脸了。”林玥芬一脸受伤，语气里全是自责。 楚艾钰拼命地摇头，豆大的眼泪甩到地面，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哥，你怎么了？”叶萧凌轻轻推了推于浅宸。 前两天于浅宸突然在半夜搬回家，让她和妈妈又惊又喜，今天早上又忽然心血来潮地带她来游乐场玩儿，问他原因也不说，现在，又一动不动地盯着摩天轮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叶萧凌惊呼出声：“咦？那不是微笑姐吗？她今天真漂亮！”说着，叶萧凌就朝着她走过去。没想到刚走出几米就被于浅宸一把拎住衣领往回拽，拽出好远才松开手。 “哥，你干吗拽我？”叶萧凌扯了扯被于浅宸弄皱的衣领，一脸的不快。 手里的冰淇淋化了一半，滴在她前两天才买的百褶裙上，叶萧凌五官皱成一团，愤愤然跺脚：“好几天没看到微笑姐了，我们过去和她聊聊天嘛。” 可于浅宸一脸平静，没有丝毫动容。 叶萧凌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难道你是因为害羞才不见微笑姐？” “不是。”于浅宸脱口而出，“她心情不好，你别过去烦她。” 他的确没有撒谎，韩微笑红着眼眶，似乎刚刚哭过。以她的性格，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的。所以，他不能过去。 叶萧凌扁着嘴：“可是——” “别可是了，再不吃，冰淇淋该化完了。”于浅宸指了指叶萧凌手里的冰淇淋。 一听到这句话，叶萧凌急忙将化了一大半的冰淇淋往嘴里送。嘴里有了东西，她也就不再唠叨，只是默默地看着于浅宸。 “哥，你担心微笑姐？”吃完冰淇淋后，叶萧凌犹豫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于浅宸怔了一下，随后避开叶萧凌拷问的目光，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叶萧凌来了兴致，不依不饶地问：“你肯定担心微笑姐，而且是重量级的担心。” 于浅宸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往大门外走。 叶萧凌急忙挡在他面前：“不说了，不说了，我不提微笑姐还不行吗？” 于浅宸没理她。 叶萧凌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比起以前连话都不听她说完的惨状，于浅宸能在这里听她说话，已经是历史性的跨越了。 “不过，微笑姐看起来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你真的不过去看看……”话还没说完，叶萧凌就后悔了，不是说好不提这事儿嘛，她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快嘴？ 她垂头丧气地站在原地，认定于浅宸肯定会连看都不看她地大步离开。 “啊啊啊，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坐过山车？”见于浅宸虽然离开，却朝着过山车的方向走，叶萧凌又兴奋起来，急忙追了上去。 于浅宸扶额，他根本不想坐什么过山车，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想避开叶萧凌这个唠叨狂而已。他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居然带聒噪的叶萧凌来游乐场？自掘坟墓，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挨不住叶萧凌的软磨硬泡，于浅宸陪着她坐了一遍过山车，本想她能吓得安静一会儿，结果坐完过山车之后，自己差点儿吐了，旁边的某人却和打了激素一样亢奋，嚷嚷着还想再玩一遍。 “哥，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坐了三遍过山车之后，于浅宸腿软得站不起来，可叶萧凌依旧像没事人一样，扯着自己的衣袖往摩天轮的方向走。他刚想拒绝，却想到韩微笑发红的眼眶。 其实，于浅宸心里还是很担心她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嘴上倔强地不愿意承认。怕叶萧凌看出自己的心思，他故作无奈地点了点头：“真拿你没办法，走吧。” “哇，哥你今天简直太棒了！”虽然料到了于浅宸的答案，可叶萧凌依旧装作一副兴奋的样子。 长椅旁早就没了她的身影，叶萧凌失落地耷拉着眼角：“本来想和微笑姐打声招呼再坐摩天轮的。她现在不在，我都没心情玩了。” 于浅宸不屑地“嘁”了一声。 摩天轮排队处在长椅对面，可她拽着自己一直打量着四周，看样子，找人是真，坐摩天轮是假。 见于浅宸好像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叶萧凌索性承认：“我就是想找微笑姐嘛，人家担心她嘛！可是你又不让我见她，我只能找个借口啊。” 于浅宸冷哼一声，用眼神比了比不远处露天的冷饮店，叶萧凌看过去，发现韩微笑正坐在里面。 “哥——”叶萧凌眼巴巴地看着于浅宸。 “想过去？”于浅宸撇了撇嘴，了然地说。 叶萧凌点头如捣蒜。 于浅宸无奈地答应，要求她低调点儿，先观察一下情况，再去打招呼。叶萧凌满口答应，却左躲右闪，一进门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人，吸引了店内游客的目光。 幸好韩微笑背对着他们，没有转过来。 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叶萧凌又大张旗鼓地拿起菜单点单。于浅宸抽了抽嘴角，“低调”这个词，叶萧凌好像真的无法理解。 叶萧凌点了一杯草莓奶昔，刚抿了一口，就嚷嚷起来：“送错了，送错了，我要的是草莓奶昔，不是芒果的。” 叶萧凌的声音让林玥芬弯眸一笑：“微笑，那两个是你同学吧？从刚才就一直在看我们……” 楚艾钰好奇地转过头，在看到于浅宸时，诧异地睁大眼睛。于浅宸正百无聊赖地咬着吸管，冷不丁地对上她的视线后，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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