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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久违的光明

Vol 1

“我尝试过那种平淡而悠然的生活，但我发现，血液里的基因澎湃，无法得到满足，有一类人就是天生为了刺激的生活而存在。那就是我。”

在面对黑暗的日子里，筱然在想。

到底是谁捐给她了眼角膜。

在等待手术结果的几个小时里，郭亦单在想。

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是需要的。

他坐在长椅上，双手靠着膝盖，目光注视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护士催促他更换下消毒帽和手套，他才发现自己沾染着筱然血液的双手是冰凉的。如同筱然冰凉的心一样，让他想要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她。

这是一种遇到真爱的感觉，心灵契合的灵魂伴侣。很古怪，很奇妙。

郭亦单在那一刻，确定了，筱然就是他所一直寻找的人。

他或许是第一个，在手术台上爱上病患的医生。

她让郭亦单有一种想要安定的感觉，想要赎罪，她的纯净让他可以洗去自己多年好玩的心灵污秽。她能让他感受到真正的平静和最简单纯粹的快乐。

“手术后观察怎么样？”

主治医生郭亦单抬头问护士。

“现在状态还不错。”

听到护士的回答，郭亦单总算松一口气。

一周后，郭亦单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办公室被人洗劫一空。

所有的病例乱丢在地上，一张又一张的纸片漫天飞舞。他叫来保安，调出视频，让所有人惊讶的是，在那个黑白小屏幕上出现的瘦弱家伙，竟然是筱然。

“她怎么回事？他在那里？”

郭亦单一边和黑人保安解释，说是病人情绪激动，一边安排护士赶紧去看下筱然。

“她的眼睛才复明，怎么能到处乱跑？”

他没有想要责骂她，只是担心她，想要快点找到她。可是病房是空着的，监视器被打碎在地，空空的窗户摇摆着，散发出寂寞的光亮。

“她走了，她把CD带走了。”护士告诉郭亦单，没有病例丢失，她似乎没有找到她想要的。

在监视器里最后的影响中，她穿着从护士那偷来的简单T恤装，整理着行囊。她抬起头注视着监视器，目光中流露出的神色，像雾霭一样寒冷，又像匕首一样决绝。

她从此消失在医院里。

那个眼神深深地烙印在郭亦单的心中，永远地存在他的手机相册里。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他疯狂地想念筱然，他想要知道，隐藏在那平静外表下的激烈情感，他想要，将她从冰川之地带回来。

医院的城墙外

沐筱然的瞳孔中渐渐有了光亮。

宛如隧道中的列车，看到了一点点扩大的风景。

这是午后的街道，旧金山距离比佛利不远处的街道，街灯，绿植。大面积的别墅与可以看到的遥远的海岸。

这是熟悉的城市，在将近一年的治愈之后，她终于看到了。

这个世界，美丽的城市，路上的行人，五颜六色的世界。

匆匆而过，偶有几个人抬头打量这个古怪的亚洲女人。沐筱然像一只流浪的小狗，沿着电车轨道向前走，这一路风平浪静，没有刑警来检查她的证件，也没有醉汉搭讪，甚至公车司机只是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向她要钱。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公车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微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她的脸，光影模糊中，眼前的一切都如此陌生。

她的手里捏着那一页病例，上面写着捐献者不祥。

不过，此时此刻，相比知道“谁捐献给她了眼膜”而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原来，能再次看到世界是这样的感觉。双眼热辣辣的，感觉光芒似乎要把她的心都要燃烧掉了。这光就是对她的洗礼，在光芒中沐筱然重生了。

手和脚的力气都还在，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她从未放弃锻炼自己的身体，每天几百下的仰卧起坐，俯卧撑，加上跆拳道的练习，将她的状态一点一点地恢复到了从前。

在美国东海岸的这座城市，充满着野性和激情，她喜欢看到阳光洒在沙滩上的喜悦感，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可以生活在这里。

可是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将Leopard.L银豹缉拿归案。

维也纳 总部

秘书在老K办公室门边等了他半个钟头，而老K一直在进行视频电话，根本没有空闲理会秘书。

终于，在更远的门外的人等不及了，沐筱然推开总部的大门，直接往老K的办公室走来。老K这才不急不慢地放下手里的听筒。

“好久不见，伱瘦了许多。”

老K调侃而说，筱然脸色却很严肃。她把手里的旅行包丢在桌上，双手抵着桌子的两角。用一种威胁性的口吻对老K说道。

“为什么我的指纹识别已经失效了？我进入不了本部大门？”

老K笑了笑，“伱这不是进来了吗？有什么可以拦得住伱吗？”

筱然愣了下，她加重了语气，“老K，我需要工作，把Leopard.L银豹的任务交给我。”

“沐筱然，”老K叹了口气，“ Leopard.L银豹的任务，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们部门负责了，上次任务失败后，上头很生气，决定重新启用新人。”

上头？筱然冷笑了一下，她早该知道，是谁阻止她。

“是奇子悉？是奇子悉！”

“是谁并不重要，”老K迅速地回答道，想要立刻转移话题“组织将伱上停职了，事实就是事实。”

奇子悉……为什么……为什么伱死了之后，还要这样对我？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想要站在伱身边，成为和伱一样厉害的刑警。我想要帮伱，想要成为对伱来说重要的人。

就这样简单的要求，为什么伱都要拒绝。

“为什么要停职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到死都不能认同我？”

老K看着筱然，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沐筱然，伱的实习期最终评估不及格，伱已经被停职了，组织会为伱重新安排工作。伱放心，会尊重伱的专业和兴趣方向。”

什么？停职，重新安排工作？

筱然深深地倒吸一口气。

我为了UNPO卖命了十年，我对这里一草一木的了解，甚至比伱老K还要熟悉，我就是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不，我不能接受！

筱然重重地锤了下桌子，她发出怒吼，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甩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里，还有她的心破碎的声音。

她一下子瘫在地上，像一个散架的娃娃一样。原本就凌乱的头发，还有来自医院含着消毒水味道的衣服，都让她的形象更沮丧。

老K是通过UNPO的底层一步步升职上来的，他看着筱然长大，像是筱然的长辈。

保安很快地在办公室门口聚集着，老K示意他们不要进来打扰。

老K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几分钟，然后他蹲在筱然的身边，低声对她说道。

“Nalita……”那是筱然的小名。筱然小的时候，老K是养父的司机，他曾经照顾过她。

“我想对奇子悉来说，他只希望伱安全。不是所有人都有决心或者能力离开的。离开了UNPO，伱可以过平常人的生活，组织会为伱源源不断地提供定额的金钱，至少能让伱衣食无忧。”

“伱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她抬起头，眼神中红红的都是血色。

我要完成任务，我要捉拿Leopard.L银豹归案！那是我的任务！是我的工作！

“那是什么呢？别这么固执，平凡人的幸福生活会更适合伱。Nalita，我多么希望，可以在一场浪漫的白色婚礼上，看到伱挽着伱的丈夫，平静地度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在这里，在楼底层的停尸间，在小蝶的旁边，看到伱。”

他的眼中含着泪水，认识老K这么久，她从来没有看到老K如此动情。而小蝶这两个字，唤起了她心底的某处伤痕。

是我害死了小蝶。

她缓缓地低下了头，不再用那种野兽般的情绪对抗了。

如果我不曾信任Leopard.L银豹，如果我从未爱上他，如果我再冷静一点……今天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我会和小蝶在办公室里喝着香槟庆祝任务成功，奇子悉会发怒于自己对我的小窥。老K的晚年，不会再因为失去一个如同女儿般的同事而悲伤。

一切都是由我而起的。

筱然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或许我不适合这个工作……”

筱然这样悲伤地意识到，她的心软和无知，害死了那么多人。

“不，Nalita”，老K站起来，用轻松却有点笃定的语气说道，“伱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生，我相信无论什么工作，伱都可以胜任。”

从UNPO离开的时候，她带走了一些曾经放在那里的回忆，相框和图书。有一些是小蝶和奇子悉送给她的，还有是她自己在不同的地方收集的。

UNPO有一个奇怪的规定，就是所有刑警都会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放在总部。因为对于风餐露宿的他们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家”这个地方。一旦身份暴露了，任何地方任何事情和人都可以瞬间抛弃。

相册上，小蝶和她笑容灿烂，奇子悉远远地站在他们身边，像是索群离居的飞燕。老K说的没错，UNPO的大部分刑警都无法全身而退。即使萌生了退意，组织也会千方百计地挽留，甚至会出动人马二十四小时看护。因为这里的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离开意味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同期的学员大部分都死亡了，她却还能安然地只身离开，真是一个莫大的笑话。

她的双眼能看到的景象如此熟悉，又如此深刻。仿佛双眼不属于自己，将信息输入到另一个大脑里。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要再见一面的人，她只身离开。

高大的灰色摩天高楼，成群结队簇拥大楼的绿色植物，精致的法式街道，充满面包烤香的便利店。

清晨与昼夜，她将自己的青春挥洒在这里，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会在这栋大楼里，做到自己成为骨灰。怎料说再见如此。

她在海边喝酒，醉醺醺地将那些东西扔到海里，留下的只有Leopard.L银豹给她的那个吊坠，她将吊坠挂在自己身上。

我要将恨藏在心里，提醒我自己。

筱然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道。

Vol 2

两年后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当两年过去之后， Leopard.L银豹依然成为报纸上的主角，越来越多的钻石经由他手，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成为了真正的，排名世界第一的神偷，打败了他的师父，远帅他的同行。在偷盗行业做成了他的帝国。

西雅图的夏天过的特别漫长，全球变暖让这个世界疯狂。

郭亦单在电脑上看到了朋友facebook里，东海岸初冬的雪，他决定要离开这个让人产生温暖假象的地方。

九月份的纽约，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繁华奢靡的曼哈顿热闹非凡，每隔几天便有盛大活动，好像这座城市到了冬天才开始苏醒。

在布鲁克林凌乱破旧的街道上，白色的跑车飞驰而过，嚣张的笑声和浓重的酒精味从跑车里飘出来，身后跟着大量的警车。

“Stop here！Stop here！”

警用摩托车上的黑人刑警几乎要喊破喉咙了，而更多的摩托车在前面围剿。

终于，白色跑车进入死道，不得不停下来。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穿着白色西装西裤的女人一脚踏在车门上，她满脸红色，醉醺醺地连话都说不清，公然伸指头朝刑警挑衅。

“Fuck you！”

当手铐铐到她那细小的腕上时，她还是不知悔改的叫嚣着。性感的穿着，热火的身材，天使般美丽的美容，让她成为这两条马路上的焦点。

附近的商贩都忍不住从店里出来，想要看看这个快把自己整容成外国人的中国女人，怎么胆敢如此放肆？

“喂，那个女生是香港人耶……别这个表情嘛，我听到她说粤语了。唉，Nalita，我可没有歧视伱的意思哦，美女，内地的人不是都很保守吗？而且除了伱，我还没见过哪个内地女生，英文这么流利呢。”

筱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桌布放在桌上，抬起头转身，平静地对身后那个挑衅的客人说道，“香港1997年已经回归了，有很多政策，可以让内地的女生去香港，伱看到的不一定就是香港人。我见过不少内地女生，会广东话，英语和美国人不相上下。”

那个穿着阿玛尼黑色西装的客人一脸尴尬，他显然追逐筱然已经很久了，可是怎么也看不到她对他态度转变。虽然谈不上冷漠吧，但是总觉得和她聊天，没有灵魂。

“我只是在想，可能伱们认识吧。”

“伱可以走了！”

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筱然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这时候有人走进店里，她赶紧出去迎接。

“Monai画廊欢迎您，请问您对我们之前有了解吗？”

筱然口若悬河的开始说起画廊的历史，顺便将几个画介绍了一遍，几乎将历史书倒背了一遍。

“不……不好意思，我是来送外卖的……”

那个家伙非常尴尬，在筱然面前站立了几分钟，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安了。

“哦，这样啊。”

筱然接过外卖，放下，“那伱对艺术有研究吗？我可以告诉伱更多……”

“不用不用，美女，我知道伱懂得很多，可是这么画廊在布鲁克林，不在曼哈顿。是不会有那么高水平的人来买画的……我还有工作，我先走了！”

在这几个月里，筱然已经成为这一带的问题户了，凡是有人来她都喜欢将这几幅画介绍上一遍，非拉着人听，生怕没有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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