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乱投
“陈肖怎么会分在四门馆？”等陈肖走远了，殳光济才问身侧的傅仲寒道，“四门馆中几乎全盘是京党子弟，你往后要与陈肖少来往为妙。”
“你不知道，他祖上是三等爵定阳侯，当然分学在四门馆了。阿肖虽然从前学业不精，但如今也算是后起之秀，”傅仲寒说罢抬头看了看殳光济，“阿肖和那些京党不一样，你忘了，当时任氏案上书之时，阿肖是跟着我们一起上书弹劾的，当时陈尚书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呢。”
“人都是会变的，你忘了明昶了吗，”殳光济将傅仲寒转过身认真说道，“明昶先前谁都觉得他是君子之风，谁知道是个手段如此下作的小人。就连我都开始相信当初彝伦堂那把火是他放的，他这样的人，放火之事都做得出来，杀人又有什么不敢的？”
“我看你是多虑，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傅仲寒比殳光济矮上一截，说话起来格外没有气势，索性踮起脚尖伸出手指反驳道，“明哥哥和阿肖都是好人，你今天说了他们这么多坏话，我看你才是小人吧！”
“你！”殳光济看着这气鼓鼓的傅仲寒，一时之间也生不了气，转过头道，“我不和你多说了，说了你这小东西也听不懂。”
“我怎么就是小东西了？”傅仲寒见殳光济就要走，一把抱上殳光济的胳膊肘，眼下四周无人傅仲寒难掩心中的亲昵，“你说嘛，我怎么就是小东西了？我也不过就比你小那么，一……点点。”
傅仲寒声音越来越小，抬头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几乎挡住自己眼前全部阳光。
“真的只是一点点？”对方一抹邪魅微笑爬上嘴角，俯下身调侃道。
穿过四门馆回广文馆有一段树林，四周尽是高高的枯树。二人在这树林中追打片刻，殳光济忽然眸子一暗，就摁着傅仲寒往树上贴去，直到两张大大面孔映入眼帘，傅仲寒率先呼吸紊乱大呼求饶：“我错了殳兄！”
“小东西。”殳光济低头轻轻在那嘴唇上触碰了片刻，回过神时只看见傅仲寒的一双大眼睛压根儿就没闭上。
啊啊啊啊啊，殳兄他……？！！！
“你怎么不闭上眼睛。”殳光济只觉得挫败，尴尬地问了一句。
“你亲我。”傅仲寒说道。
殳光济挠挠头，说道：“……对啊。”难不成这个小东西，还想要说什么礼义廉耻之类的？可看他平时红着脸偷窥自己的模样，可真是没有半分礼义廉耻。
“那我也要亲你！”殳光济虎躯一震，只见一个小跳蚤直接蹦跶上自己身上就要往脸上亲。他摇摇头，身上这个少年，可半分没有将门虎子的感觉，单纯的像只小兔子。
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小兔子从自己身上拽下来，两个人一阵脱力，殳光济让傅仲寒坐在自己腿上，在他耳后轻轻说道：“我喜欢你，小东西。”
“……嗯？”傅仲寒只顾着玩弄地上的枯叶，回过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殳光济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闭口不言。
他看着这只小兔子，忽然觉得这只小兔子再也不要长大，就像现在那么单纯就好了。无论他去了哪里，往后去了指挥司也好，去了礼部也好，他都会默默在背后保护这个永远那么不上道的小东西。
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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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越发近迫铜羊宫猎，除了张罗铜羊宫猎，出连宜被当时明昶《铜羊宫赋》一番震慑，不由更加求贤若渴，借此良机要行诗会。国子监上下，也因此蒙上一层操持盛会的荣耀。
集贤门外，一片青衣团簇夹道，纷纷低头屏息凝神。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头戴白纱斗笠的人也是在此时回到国子监的。他才前脚着地，夹道的五经博士和助教直讲都面色凝重，如遇彗星般晦气。众人皆愁眉不展，只有尽头的崔允灏喜笑颜开。
谁都知道，此人就是当时被捉奸贬黜至恫州的徐朔。没想到峰回路转，不知走了什么运，又能从那死绝之地回到大烨城这中枢要地。
“瑾章，”崔允灏伸出手，将徐朔的手攥在手里，“这些时日，你受苦了。”
徐朔站定在崔允灏身侧，轻轻拨开斗笠纱帐，扫视了一圈曾经共事的诸君。他走了几步，那绵中带刺的声音便不可防备地钻入众人耳中：“诸位，没想到吧，我徐某人安然无恙回到你们人人眼中不可冒犯的国子监了。”
夹道官员一声不吭，目光低垂，徐朔也满不在乎，走上前在这一干绿袍官员中来回走了几圈：“如今我好不容易，从那恫州拣回一条命，你们谁都别想随便轻贱我。”
“我在国子监这个地方蛰居四年，早就深谙此地明里冠冕堂皇，实则沆瀣一气；风光了、被人中意了，提携快如登天，跌倒了、被人算计了，谁都能往你身上踩上一脚、落井下石，”
徐朔来来回回看着这一干助教、直讲甚至是账房，无不蹙着眉毛听他嚣张言辞，不由畅快，
“你们以为，我当初真的是被陛下的监察御史所查？我可没忘了，我当初是怎么被你们环环设计的。人人都在这个地方煎熬，人人都在凭借自己的本事往上爬，凭什么你们就看不惯我？”
众人依旧一言不发，纷纷攥紧了拳在身侧。终于有人忍耐不住，走上前刻薄道：“徐主簿，此地是国子监不是别处，就算你以后是要做内眷的人，到此地也该慎言。”
崔允灏回头看了看颇为愤恼的学官，又回头看了看一脸阴鸷的徐朔，他虽心疼徐朔，在此处也不得不选择回护下臣。
“瑾章，我知道你受了苦心里委屈，有什么事我们回书房说，”崔允灏看着徐朔神情激动越发口不择言，一把将徐朔拦住在自己身侧，“瑾章，陛下暂且答应让你官复原职，必然手头也有大量堆积的工作……”
徐朔推开崔允灏恶狠狠瞪着这两行沉默的直讲助教，破口大骂道：“凭什么不让我说？你们这群人，金玉其表败絮其里，你们自己又是什么道貌岸然的东西？你们是觉得我说出来丢了国子监的脸面，可你们就当真对得起国子监的脸面么？！”
他骂着骂着，被崔允灏从背后一把拖着，不知不觉面上满是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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