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偃息

　　室内乌烟瘴气，傅仲寒险些睁不开眼睛，翻过窗重心不稳就要栽倒在地，不知被什么东西托住，整个人就抱在那漆黑的一团之上，睁开眼才见自己的双腿架在殳光济肩头，殳光济一双苍色长目在自己双腿之间渐渐抬眼对上他的眼睛。

　　傅仲寒惊呼一声，赶忙推开殳光济，拍打着那人的肩膀就要下去：“你放开我！”

　　“没了我，你可一头要摔进火里去了。”殳光济抱着对方窄细的小腰，不知道是不慎戳碰到了对方的腰窝，身上的小野猫一下子在怀里软瘫下来，红着脸别开头靠在殳光济的颈窝里呼噜噜得呼吸，不敢再发出什么声响。

　　“怎么忽然这么乖顺。”殳光济把他放落在地上，小野猫两只爪子着了地，却依旧不敢抬头看他一眼，气呼呼得就往前走。

　　“救人要紧……”傅仲寒走在他前面，火光照耀下他的脸早已看不出绯红。

　　殳光济笑着别过头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生得极高，傅仲寒在他身边反抗不了任何动作，只得乖乖被顺了一把毛。

　　“啊啊啊，有人来救咱们了！”甄幸郎蓬头垢面，看到两个身影顾不得太多仪表，就要拉着弟弟和徐伯瑜往前去招呼。

　　傅仲寒看见甄幸郎几人，实在不屑，分开头就要去找明昶二人。

　　“你什么意思？为了昔日这点恩怨见死不救？”徐伯瑜被大烟熏得脸颊发黑，咳嗽不止却也强作出一副傲人模样，叫傅仲寒更为气恼，脱口骂道“就不救你”。

　　傅仲寒与殳光济被他三人环环堵住，本以为也了无办法，这时才听见明昶一声细细晃悠从书架背后传来。陈肖驮着满面苍白，唇间毫无血色的明昶从书架背后走出，只听明昶虚弱道：“你们先送徐公子等人出去……我不打紧的……”

　　“可是……！”没等傅仲寒说完，明昶转头看了看一脸担忧不安的陈肖。

　　“阿肖，你也去帮帮他们，还有任公子，大家……能活一个是一个。”

　　徐伯瑜回头看了看明昶这般奄奄一息的虚弱作态，立马又恢复了原貌，冷哼一声道：“你惯会装好人打圆场，实在狡猾，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记你的恩了？”

　　“你！”傅仲寒凑到徐伯瑜面前几乎都要把他顶开，徐伯瑜看着个子小小的傅仲寒易怒的模样，沾沾自喜笑起来，一脸说着“你能奈我何”。

　　等到明昶被救出门外去时，早已面上附满一层黑灰，门外恭候的沈穆生等人险些认不出明昶的样子。明可修、崔允灏二人却也站在风口，神色肃穆。

　　见到明昶，明可修本有意走上前查看，可又停下脚步只看着明昶被人搀扶，雪白的脚踝上留下一道烧痕，看得明可修触目惊心。

　　“去清点一下藏书，此番算来国子监不知又亏空多少。”明可修指挥几名讲学就往已经偃旗息鼓的彝伦堂走去，却被沈穆生拦住道：“且慢，此时不宜破坏场地。下官觉得，彝伦堂这几百年的老藏书阁，不可能凭空出现如此火光之灾。”

　　“那依沈博士的意思，是认为这彝伦堂之火有蹊跷了？”崔允灏瞥了一眼沈穆生，又笑着回转头盯着正房梁冒黑烟的彝伦堂，“沈博士可别忘了，你授意关学生进彝伦堂，其中若是追究责任你也难辞其咎。”

　　“我看此事，牵连众多，又涉及沈博士，还是依明祭酒的意思不必再查了，”崔允灏看了看身侧的明可修又转头说道，“我这么建议，也是为了成全沈博士名声。只要我们三人、国子监上下咬紧口风，就算朝廷怪罪下来，也不至于牵连一片，给兖党落下口实再生波澜。”

　　“崔司业，你颇得陛下垂青，年纪轻轻就做了国子监的司业，理当洁身自好，如此结党之事岂能随便脱口惑人？”

　　沈穆生被崔允灏一番言辞激怒，更是义愤填膺道，

　　“原本是高风亮节的才俊君子，到如今我看你的头脑，都尽数被崔相国教给你那些浑浆浇坏了！先是有徐朔那小贱人在先……”

　　提及昔年旧事，旁侧二人脸色都“刷”得变得再不好看。

　　“我不许你提他！”崔允灏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恶狠狠瞪着沈穆生，失态地捏紧了拳就要上前。

　　“老沈，你住口，”明可修连忙截住沈穆生接下再不好听的语句，“徐朔的事，相国和陛下交代几次了？休要再提。”

　　明可修见沈穆生平缓下来许多，才慢慢拍着沈穆生的背脊道：“四郎年轻气盛，如今身居要职未曾明白状况，难免说话也会一时意气。”

　　“你以为他是真不明白？”沈穆生气得颤抖，手指指着崔允灏，崔允灏看了他一眼便别开眼去，不再理会，“他是我一手教大的学生，我怎会不知道他？当初那个光明磊落的少年英才，如今……怎会，怎会如此执迷不悟？……”

　　沈穆生越说越懊悔，伸出袖子揩了揩泪水，明可修安抚不及，回头看了看面露尬色的崔允灏说道：“如今上下混乱，你不妨去安抚学生。”

　　见崔允灏走得远了，明可修才转头说道：“老沈，你可知道宫中那个任氏？那个任氏，听说被活活闷死在铜羊宫，这几日行宫的宫女才发现她的尸首，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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