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阴

　　徐朔见崔允灏一走，对明昶也就不再笑脸相迎。

　　“明小公子，请吧。”徐朔一伸袖，就要去拉明昶的马，谁知却被陈肖一把抓住马头不让徐朔撼动分毫。

　　徐朔不可思议，见陈肖一脸凶恶一手护在明昶身前，便惊叹道：“你这小小年纪，力气倒是不小。”

　　“怎么了这么瞪着我？徐某是惹了二位公子什么不快？”徐朔仰了仰下颌，见这陈肖一点儿都没退让的意思便再三催促道，“明小公子，请吧。”

　　明昶推了推陈肖，独自骑马跟上徐朔。陈肖不放心，也跟在后头。

　　徐朔望了望四周，伸手指道：“这四面环山绿野，又有大烨城外罗沅江包绕，乃是出连氏皇族的皇家猎场。古来就算是上林苑，也没有这等浩大围场工程。”

　　明昶抬眼一看，遍目苍野，千里平原似乎在此处尽收眼底。大烨城外的铜羊行宫就在此处显得出奇巍峨，在远处平地上显露出来。铜羊宫远远望去，檐牙高翘，像极了北奴人的尖刀，直直地刺进天际。

　　檐牙的角上，还好似停着几只腿脚也细细的，仰着脖子对天唷唷直叫的铜羊。铜羊是出连氏的图腾，象征着徽朝如沐光辉、尽显荣耀，出连氏子孙能遇事顺遂、机巧应变。

　　出连氏是北奴人，可南下在大烨城盘踞了百年，却尽失了北奴蛮勇。尤其是铜羊宫，除了那北奴风格的檐角和厚重的高墙，围着像是座城楼里可见也是四进的院落，不尽都是南地的样式。

　　“说起来，明小郎君用得是什么香？这气味虽乍闻浓烈刺鼻，细嗅之下却也异常甘美，”徐朔走在前头未曾回头，明昶光是看着他的后脑勺便知道对方是话里有话，“我虽是个常人，对于这乾阳太阴之事不甚了解，倒是觉得明小公子这香气倒是与我那年少早逝的哥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明昶强压住自己内心的忐忑不安，心虚地应了一句。”我哥哥是我徐氏这百年唯一所出的太阴，生来貌美，生性又良善温和，原本是打算送入皇宫为妃的，”徐朔行马缓缓说道，偏过头嘴带浅笑仔细端瞧了明昶一番，“他那时也同你差不多大，只可惜哥哥福薄，否则如今大抵也是极尽荣宠了，哪还轮得到徐招窈指点江山。”

　　“为何？”明昶虽不明白其中道理，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乾阳天生便被太阴所吸引，常人再如何依附乾阳、在他身上花尽心思，也终究……”徐朔看着被自己一番话唬住的呆愣愣的小明昶，噗嗤一声笑出来，一双迷离的眼睛里更是闪烁过几分痛意，“在太阴的气息里，一切对乾阳而言尽数是浮光掠影罢了。”

　　怎么会。明昶摇摇头。

　　父亲再怎么说心中母亲有千斤之重，转头又与徐氏琴瑟和鸣。而他往后，总也免不了要和父亲一样做个薄情的乾阳。

　　走着走着，明昶抬头便止了马步，拉住陈肖的缰绳，不让陈肖也向前行路。

　　“那是铜羊宫，你们是头一次得见吧，是不是觉得那墙高不可攀，像是通天的城楼？”徐朔说这一次次回头看了看明昶二人，语气中无不参杂着得意，而后又絮絮道来，“这铜羊宫如今的模样，也非几年之功。传说从前太祖皇帝修铜羊宫时，还遵循北奴人的样式修得矮敦敦的，几朝几代才修成如今这高耸入云的模样。”

　　“年年春猎为大人们伴行，我对这行宫倒是颇为熟悉。你们怕是不曾去到过铜羊宫，行宫附近有一处供百官休憩之地，我尚且与那京指挥司有些小交情，这便带你们去往……”

　　没等徐朔说完，明昶便匆匆打断。

　　“铜羊宫是我们这样的人随随便便能去的地方么，只有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受命前往观望皇家祭祀，”明昶心中一颤，上下打量了几分徐朔的的官袍，上面的黄鹂补子倒是喜气，“你原本是不入流的小吏，年纪轻轻得了崔司业的提点做了国子监一方八品主簿，这每年春猎都是五品以上大员亲贵携其家眷与会，你又怎会比我们对此地熟知更多？”

　　“你方才又说，我父亲明祭酒升迁回京，你曾来拜会。我们与徐氏并无瓜葛，你贸然前来，想必也是为了你在国子监迁职之事想先做铺路之举，不过我父亲清廉不曾答允，你倒自得没趣，便不再来，”明昶强忍身上的酸痒对徐朔再忍无可忍，“而后你攀附崔司业，他年青慷慨待你不薄，你便求了他带你前来春猎。”

　　“你虽与我不曾有过节，但你对于我父亲不领你情倒是颇有些怀恨在心，”明昶眼见三人越发逼近铜羊宫戒道，“寻常人无诏自然不能随意靠近铜羊宫，如若随意进犯自然引祸事上身。铜羊宫猎场虽开阔，但越近铜羊宫，横空铜壁门栏尤为多，你若寻了个门栏躲入，我二人被官兵捉住，倒落了你的如意算盘。”

　　徐朔不作辩驳，那双流云似的眼睛眨了眨，倒好像他并非有错似的。明昶坐在马上看着他，竟也有几分尬意，好像是自己对徐朔的指摘尽是处于自己的嫉妒。

　　陈肖连忙帮腔道：“休要胡诌乱语来诓我们。”

　　徐朔也不觉得羞愧，狐眼转了转忽然含笑眯起，遮掩了他方才闪过的一丝窘迫：“明小郎君，倒是很机灵呢。徐某我想使坏，看来也难。”

　　“你就不怕我们回去之后告诉爹，说你算计我们，叫你这好不容易求来的官袍子从你身上扒下来！”陈肖三两步冲上去，就把徐朔从马上推了下去，徐朔瘦弱的身板落了地，连明昶都不禁担忧这身子就会轻易折断。

　　“阿肖，不可！”话方出口，明昶抬起头一见三人拉拉扯扯，竟不知不觉已经逼近铜羊宫禁戒。身着官服的大员从偏门陆续入宫，青青红红的官袍簇拥之下，好在有层层铜栏重门遮蔽，他三人才不被众目睽睽所视。

　　明昶头上早已是发汗一阵，被寒风一吹更觉浑身寒冷。见官员越来越多，三人又带着马，好不荒唐，情急之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地上似笑非笑的徐朔说道：“这回就饶了你。”

　　崔允灏怎会钟情这样的小人。睚眦必报，手段龌龊，张口便是胡言乱语，脸上摆着不知迷惑多少人的虚情假意。

　　常人男子不可生育理当与常人女子结为夫妇才是正道，这徐朔若非贪图崔允灏权势怎会舍得如此诟病骂名接近崔允灏。徐朔如此下贱俗恶，崔允灏当真半分都看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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