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庆宴

　　明昶在车内惺忪睁眼，推开门帘才发觉已经到了京城。

　　“爹，我们到了京城了！”明昶兴奋地大叫起来，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傻子。

　　他方才好像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可是梦里的内容却记不清了，只是觉得梦里好像有许多人。有爹，心心念念的京城，还有好多说不清的事物。

　　“阿昶，你睡了好久，爹还在想到了京城怎么把你叫起来呢，”明可修搂紧儿子，车内逼仄，外头入夜寒冷，“阿昶，你脸上怎么有眼泪？怎么大好日子，好端端哭了呢？先前也是你吵着闹着想去京城，到了京城反而想念怀州老家啦？”

　　“对啊，我怎么哭了,”昶揩了揩眼泪，一看袖上也湿透了说道，“爹，我方才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我……梦里梦见爹死了，后来……我也死了。”

　　明可修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道：“傻孩子，人都会死，这有什么可怕的。”

　　“阿昶已经是个十岁的男子汉了，不可以偷偷流眼泪了。”明可修扶住儿子的双肩，笑着拉开门帘，一拍儿子，明昶就一溜烟似的飞奔出去，再没了影子，把那些奇怪的梦都排在了脑后。

　　京师是老旧的叫法。自打北奴人南下一统江山之后，江山改了出连氏的姓，京师就叫做大烨城。大如北奴人神话中的烨兽，是只头上的大角会发光的雄鹿，入夜后整个京城都是通明的，全亮如白昼。大烨城出乎意料得大，大得让明昶见了哗然合不拢嘴，说不出什么赞叹的话，说多了庸俗，可说不出话又憋屈的很。

　　明昶从没见过那么多人、那么拥挤的车马，京城两侧行人脚步匆匆，或挑着城外果蔬的扁担进城，或带着奇珍异宝、缠了一身昂贵兽皮叫卖，有贵有贱，可每个人到了京城的脸色都是那样的严肃，就像是城墙一样渗着冰冷的颜色。

　　“明昶，除了这横陈在人面前的品级官衔，除了男女之别、男尊女卑，世间的人分为三等，同样各司其职、各行其事。”明可修说道，眼神在明昶的身上扫了扫，斟酌着忽然开口。

　　“人和人之间是不同的，世间之人分有乾阳，常人，太阴[1注：就是A，B，O]。乾阳比之常人更为出类拔萃，若是身为武官，则异常勇猛善战，是平定边疆的大将；若为文官则是才思敏捷，平天下的君子。这满朝的文武，约有一半都出身于高门，高门之间常常以乾阳之数相互攀比掣肘，若想为官，就算是内廷女官，至少也须是常人。”

　　明昶听不解明可修的话，城内华灯初上，夜色迷蒙，拉着明可修的手追问道：“爹，那太阴呢？”

　　明可修不说话，只拉着他快些走。

　　“太阴是不是便是无所用场了？”明昶一心急，抬着头看见明可修急匆匆又严肃的脸色又欲言又止。

　　明可修虽然面上一沉，手里揣着要送给崔相国的大盒小盒的礼物看上去很是劳累，却仍低头回应道：“不是的，明昶，世间的乾阳只有和太阴才能生下更优秀的乾阳。”

　　说罢他蹲下身子，放下礼物眼中颇为疼爱地看着自己疼爱的儿子，笑着捏了捏明昶的鼻子：“你娘就是太阴，她过世早，可她却留给我像阿昶这样聪明又懂爹心思的好儿子。世间的太阴，生来就柔美过人，忠于夫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最为体贴，你娘便是这世间太阴中少得之人。”

　　明昶乐了，他笑起来甚是好看，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把脸靠在明可修怀里，让明可修揉揉他的脑袋：“爹最好了。”可是又想到太阴，又问爹道：“爹，那太阴又是如何生来？”

　　明可修一震，缓缓转过头来看他道：“乾阳和太阴所生，若非乾阳，便是太阴。”

　　明昶“哦”了一声，心说自己往后可千千万万不能成了太阴。

　　他父亲是乾阳，祖父也是乾阳，他必然也会是个乾阳的。和父亲二人分别坐开，各顾各吃菜，可心中还是对方才第一次父亲和他提起这世间有序之事颇为难以放下。

　　“陈尚书，久仰久仰！哟，这可是你家公子么……”

　　“周佥事，自上次幽州一别，此番又是五年未见！”

　　……

　　春夜烦闷，酒肉臭人，人语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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