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幸福
赵水水拖了行李箱站在大街上, 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想到刚才，赵水水的左脸仍觉得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懊恼地扯了扯身上的睡裙, 刚才出来的太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低头看了看手机, 顾奕半个小时前发来短信, 说会过来接她, 可她现下还穿着睡衣的模样怎么能见人。
思索半天，赵水水心一横, 提着行李拦了车直往爷爷奶奶家里奔去。
许久不见未见赵水水，两老都想她的紧，赵水水打去电话说自己正在过去的路上的时候, 两老高兴的不得了。老太太亲自给赵水水铺了床, 好让她能安生在这住着，一转头发现家里没什么肉菜了, 又挥手打发老爷子出去买菜。
老爷子刚要出门, 赵水水来了。
“爷爷、奶奶。”
“哎哟，我的乖孙……水水，你这、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两位老人家的一腔欢喜在见到赵水水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并脸颊红肿的模样时, 一下子变成了震怒。
“乖孙，怎么回事？”
老太太把赵水水拉回客厅里坐下, 赵水水不卑不亢的将方才家里发生的事情大概描述了一遍。
赵水水因为自幼丧母，赵家一家人从上到下，从大到小，都对她宠爱有加, 尤其是赵家两老。从前赵水水还小的时候，赵成义忙于工作，时常会将赵水水送到爷爷奶奶家，两老对她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以当初赵成义说要另娶的时候，老太太什么多余的要求也没有，唯一就是要求他一定要征得赵水水的同意。
或许正是见着赵水水受了伤却还这样不卑不亢，老爷子气上加气，浑身发抖，抄起拐杖就要出门去找赵成义算账。
“慢着。”老太太拦住了老爷子，转头对赵水水说：“孩子，你先到房里去。奶奶跟你把床铺好了，先进去歇着，这事儿有奶奶给你做主。”
赵水水明了这事儿有人给她做主了，于是二话不说转身进房间去了。
先前赵成义跟老太太说过和赵水水的约定，当时她就觉得赵水水是长大了懂事了，不仅知道上进还知道给赵成义台阶下了，她老太婆欣慰了许久，却万万没想到现下这听话懂事的孙女竟然为此挨了赵成义一巴掌，这怎么能叫她不生气。
老太太将老爷子拦下，安慰着赵水水进房间休息，然后亲自给赵成义去了个电话。
赵成义一听老母亲打来电话，心下放心了不少，至少这说明赵水水目前是安全的。
老太太却不像他心那么宽，她二话不说把赵成义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赶紧把张建梅弄出去，她那个儿子也别想着进城了，赵成义这一巴掌彻底打消了她原先预备着帮他儿子找个好学校的想法。
“赵成义，你是水水她爸，她得听你的没错。但你别忘了，我是你娘，你也得听我的。”临挂电话前，老太太疾言厉色道，“你若对水水好好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你去了，现下你既然为了她们娘俩打了水水，你就别想让她们迈进我们赵家半步，除非你娘我死了！”
赵成义向来晓得老太太心疼赵水水，但他如今本来就是一个头两个大，老太太这时还要给他这火上浇油一番，他是又气又急，“妈，你不帮我劝劝水水，怎么还给我添乱呢！”
老太太说：“我劝你奶奶个腿！从今以后水水就在我这儿住了，她不想干的事你一件都甭想逼她！水水说得对，你花了五十万说是让她去上学，其实就是在给那张家娘俩铺路！我告诉你，对不起，你这五十万白花了！水水是不会去那什么狗屁大学！”
“妈哟！”赵成义这一声急得也不知道是在喊妈，还是在喊妈，“你不能拿水水前途开玩笑啊！她得上大学啊！”
老爷子这时候把电话抢过去，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个坏逼小子！老子告诉你，老子的孙女想在哪上学就在哪上，不用你管！我跟你娘两个人的老脸比你的钱管用！”
“爸！”
电话那头的赵成义只绝望地喊了一声爸，老爷子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挂完电话，他脸上没了刚才的凶狠严厉，望着老太太的眼神好像有点怯怯，“老婆子，我是一时情急，不是故意骂人。”
老太太端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眯，差点把老爷子吓出一身汗，“骂得好。”
老爷子一愣，松了口气，笑呵呵的说要出去买菜了。
房间里的赵水水听到这里赶紧推门出去将老爷子拦住，“爷爷，我晚上不在家吃饭，几个同学约了给我过生日。”
老爷子一听不在家吃饭，还有点不太愿意，但老太太却说：“好好，你出去玩玩也好，放松放松心情。”
老爷子也摸着下巴说：“好吧。”
赵水水得到应允之后就钻回房间里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对着镜子摆弄了好一阵，赵水水用头发勉强遮住了左脸上的伤痕，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应该看不出来，不晓得能不能瞒过顾奕。
刚才她已经给顾奕发了短信让他直接去KTV，不用接她了。
正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老爷子敲门进来，递给了赵水水一个厚鼓鼓的信封袋子。
赵水水一见里面的红票票立时就懵了：“爷爷，这是？”
老爷子慈爱笑着摸了摸赵水水的脑袋，说：“一晃眼我的小水水就十八岁了，爷爷奶奶老了，这些年也没怎么好好照顾你，让你在你那混账爸那受了不少委屈。爷爷奶奶愧对你，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前些时跟你奶奶一合计，怕送东西给你你不喜欢，还不如这个来得实在。”
老爷子这番话又煽情又体贴，赵水水心头一热，忍不住挽着他的手臂撒娇，“爷爷奶奶最疼我了，我都知道。”
“呵呵，好好，你知道就好。”老爷子呵呵笑，“好了好了，不多说了，你出去玩去吧，玩得开心些。钱不够的话再来找爷爷要，我赵邦的孙女走出去身上没钱可怎么行。”
赵水水简直感动得快要泪流满面了，“呜呜，爷爷你真好！”
从爷爷奶奶家出来，赵水水一路上都在想，她如今这样的性格，怕是隔代遗传从她爷爷身上传来的。刚才在房间里听爷爷那样豪迈的骂人，赵水水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里，老爷子一直是慈爱的，和蔼的，以及怕老婆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见他骂脏话。
骂的真让她舒心。
不管怎么说，虽然赵成义不像个好爹，但好在她还是有爷爷奶奶疼爱的，有他们两个在，她受的委屈总算还是找回了一些。
昨天赵水水原本约好了要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结果为了顾奕临时放了鸽子。今天大家都已经到齐坐在包间里了，赵水水竟然还没来。
樊伟华调侃着问顾奕：“顾奕，什么情况啊？我们寿星昨天放鸽子是为了你，今天你都在这儿了她怎么还迟到啊？不会又不来了吧？”
“已经到门口了。”顾奕正给赵水水发着短信，看见她说已经下车了，他便收起手机起身，“我去接她。”
樊伟华见着他急吼吼出去的背影，小声感叹，“顾奕看样子是被赵水水吃死了。”
梁晴拿了一片西瓜正小口吃着，听见他说这话，回过头去说：“可我觉得他们这样很好呀。等夏天过完，他们就要去上同一所大学了，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是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一对。”
“是啊。”樊伟华撇撇嘴，“可万一赵水水最后没能进得了W大可怎么办呢？”
闻言，梁晴伸手将西瓜塞进他嘴里，“别胡说。”
被梁晴吃了一小半的西瓜又凉又甜，樊伟华笑眯眯吃着，果然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顾奕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做淑女打扮的赵水水。
“呀，寿星终于来啦！”
这满屋里坐着的，除了顾奕，也就樊伟华敢打趣赵水水两句。乍一见她今天把头发弄成古装剧里的仙女模样，两颊边各留出一束来遮着脸，樊伟华便笑道：“哟哟，去一趟S市，我怎么觉得我们寿星变婉约了呢？”
赵水水一记眼刀抛过去，“滚！”
顾奕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一直盯着赵水水的左脸，可刚才一路走来赵水水都走在他右边，此时包间里光线昏暗，又有头发做遮挡，所以看得并不是特别真切。
他虽有疑心却没多说什么，因为还没一会儿包间里就热闹起来了。
赵水水今天心情不好，但为了不让他们看出什么端倪，她只能装着心情很好的样子。装出来的开心到底比不得真正的开心，顾奕很快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樊伟华和梁晴正在小舞台上表演情歌对唱，冯三和小李文一人拿一只摇铃和沙锤跟他们打着节拍外加欢呼鼓掌，赵水水歪在沙发上一面往嘴里灌酒一面嘻嘻笑。
顾奕往她身边靠了靠，见她的发丝有些被黏在嘴角，伸手想帮她摘下来，赵水水却反应很大的在他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弹开了。
顾奕的手僵在空中，刚才她那样大的动作不经意间带起了脸颊边的发丝，触目惊心的红肿在顾奕眼前一闪而过。
赵水水还不知道顾奕已经看见了，她不自然地理了理头发，状似轻松的说：“哎呀，你干嘛弄我头发，我今天弄很久。”
顾奕到底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结合赵水水的种种表现，他大约猜到是出了事情。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不由分说拉起赵水水的手腕往包间外面去。
无限KTV楼上有一个小平台，因为周围都被挂了广告牌，没什么风景可以看，平时都没什么人上来。赵水水也是来了几次之后才发现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上来透气，顾奕这好像是第一次来，竟然就被他找到了这个地方。
天台上很热，许是被广告牌挡住了，也没什么夜风吹拂。
赵水水僵直地站着，手腕被顾奕攥住挣不开，只得任由他用手指撩起她脸颊边的头发。
“这是怎么回事？”
赵成义那时候或许真是气急了，下手也失了轻重，这一巴掌在赵水水脸上留下的印记有些骇人。尤其过了这么一段时间，那红肿比之前更明显了些。顾奕只看了一眼，语气便在不知不觉重了起来。
“谁打的你？”
赵水水干笑，“没谁，我自己不小心碰到了……”
她的谎话还没说完，顾奕便一语点破：“是不是你爸爸？”
赵水水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从未在他面前说起过自己的家庭情况，顾奕隐约记起之前听冯三偶然说过那么一嘴，说赵水水家里只有她跟她爸爸。而且她脸上的伤不轻，唯有成年男人才有这样的力气。
顾奕心疼地摸了摸她脸上红肿的地方，“他总这样打你吗？”
赵水水一愣。见顾奕眼中满是疼惜与愤怒，她忽然明白，顾奕这是误会了赵成义是个暴力狂。她噗嗤一笑，“怎么可能，他哪敢打我啊。从小到大，他就是吼一吼我，我爷爷奶奶也要跟他闹上半天。不然你以为我这种无法无天的性子是怎么来的？”说着，赵水水想别开脸去，顾奕却不肯放手。
“那这是怎么回事？”顾奕的拇指摩挲着她伤口旁边的皮肤，轻轻柔柔的，不会很疼，反而有些刺刺的发痒，“无法无天却不知道反抗？这不是我认识的赵水水。”
“这……这是意外。”赵水水想到挨这一巴掌的原因，神情不由自主地就黯淡了下去。
方才在家里发生的那一幕幕，如果不是因为问起的人是顾奕，赵水水根本不想再去回忆，更不愿意重复说起。她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委屈已经受了，难过也已经难过了，再与更多人说起，除了让自己一再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里没有分毫益处。
赵水水轻描淡写地大概讲了一下自己家庭的复杂关系，然后更加轻描淡写地将这一巴掌轻轻带过，再然后眨巴着眼笑眯眯说：“不过我爷爷奶奶已经打电话去骂过老赵了，这个暑假我就在爷爷奶奶家住。”
看着她笑起来的时候牵动着脸颊上的伤口，很有些僵硬不自然，顾奕心头一阵钝痛，伸手将她纳入怀中小心抱着，“你受委屈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水水被他身上的温度熏得有些想哭，但她不是个会在人前展示软弱的个性，吸了吸鼻子，她靠在顾奕怀里蹭了蹭，“没事啊，我不委屈。”
“以后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记得告诉我。”顾奕按着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语气越发温柔，“需要安慰和拥抱不是软弱，也不丢人，一个人逞强的才是傻瓜。”
赵水水从小没有母亲陪伴，一直是赵成义在照顾她，后天养成的性子里自然少了那一份来自母亲的温柔与柔软，更多的是跟赵成义学来的逞强与倔强。
她从来不懂得示弱，大大咧咧的性子虽然表面看上去比一般女孩子都要豁达坚强，但实际上却比她们更纤细敏感，容易受伤。只是她的伤从不与人说，因为她知道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来拥抱她，安慰她，将她的软弱妥帖保管。
或许因为顾奕还是少年，又或者他本性就是温柔宽和，而赵成义那种成年男人的僵硬和固执和顾奕是万万不能相比的。
赵水水已经忘记了自己多久没有被这样拥抱过，受了伤，有一方可以接纳她的怀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她都已经快忘记了。
眼泪终是不自觉地就流出来了。也不是觉得有多委屈，只是觉得温暖，幸福，太幸福了，她忍不住。
顾奕知道她并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眼泪，昨天在烈日下晒了那样久，他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会在他怀里放声痛哭，但她却只是咬紧牙关，任眼泪再眼眶如何打转也不落下一滴来。那倔强逞强的模样，叫他心如刀绞一般疼痛。
他抱着她，温柔地告诉她：“想哭的时候不必忍着，躲进我怀里，谁也看不见赵水水的眼泪。”
贴在顾奕怀里发泄了一会儿，赵水水不想哭了，抱着顾奕抱得死紧。
在家里的时候光顾着跟赵成义赌气，她一点也没想到要是真的不去W大上学了她要怎么跟顾奕交代。想到老爷子跟赵成义打电话说的那番话，她觉得W大跟她当真是没有什么缘分了。刚才跟顾奕说的时候她也是下意识地隐去了这一段，现下却叫她还怎么开口呢？她好不容易才能跟顾奕在一起，如果这个时候告诉他她不能去W大上学了，他会不会就此跟她分手呢？
“顾奕……”
“嗯？我先接个电话。”
她刚要开口，顾奕手机响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没跟冯三他们打招呼，又出来了这样久，樊伟华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满的样子。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一个又放鸽子又迟到，好不容易见到人了吧，竟然拐着你两个人一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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