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灯影阑珊。

　　邵阳市像是泡在漫漫水雾之中，又湿又冷。

　　是夜，余海光睡得踏踏实实的，被枕边的手机硬生生地震醒。

　　迷迷蒙蒙之间，她连眼睛都没睁开，接起电话。

　　“睡了吗？”那头低声问。

　　一张脸皱成纸团，黑暗里，余海光把手机拿到脸前，看清了来电显示，呓语道：“怎么了，现在大半夜呢。”

　　“没，我就问你个事。”

　　周深深在话筒那头语气有些认真，余海光打开台灯，抹了一把脸，痛苦地回应，“什么事，说吧。”

　　“你肚子饿不饿？”

　　余海光扬起脑袋，低低地嗷了一嗓子，憋足了一股气力，“%%#&*……”

　　“你发什么疯？没别的事情我先挂了……大晚上的，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呐。”

　　周深深一只手扣着自己的指甲，语气闷闷地，“你不饿啊……”说完，顿了顿，泪意瞬时上来，声音哽咽道：“可是我饿了……光，你过来陪我吃点东西好不好？”

　　察觉到她语气不对劲，余海光立时坐了起来，担忧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哭了？”她有些手足无措，“先别哭，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周深深低低地啜泣了一会儿，终是没说什么，只道：“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要不然我去你家楼下等你……”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两点。

　　余海光怕她出事，这个时候更是不敢让她随便乱跑，“你在哪里？等我，我现在就过来。”

　　咬着嘴唇应了一声，周深深挂了电话，又把地址发给余海光。

　　凌晨三点，余海光穿戴整齐，开着车子来到周深深所在的地点。

　　也是服了她了，大半夜地不回家，窝在24小时营业的清吧里头喝酒买醉。

　　余海光到的时候，她面前的桌上东倒西歪地摆着一摞酒瓶子，整个人伏在桌面上，脸上有泪意。

　　解开围巾外套，余海光吁了口气，帮她将空瓶整理好，又问侍者要了一杯绿茶，等到人走开了，才开口询问，“怎么回事，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失恋了？”

　　周深深抬起头看她，话未开口，嘴巴一瘪腔调就变了，“嗯！”

　　玻璃窗外夜色浓重，夜里下了一场雨，雨水将城市的灯火稀释了，犹如梦中的场景。

　　余海光抿了一口热茶，身上的寒意渐渐褪去，回过神问道：“你什么时候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都这个时候了，周深深还是不愿多说，见她开口提起，眼神有片刻闪躲。

　　好巧不巧地，余海光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心下了然，她放下茶杯便道：“你要是不愿意说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欸，别走！”周深深一下子拦下她，抓住她的手臂，默了默解释说，“萧括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我是才知道的……光，我现在心里难受，你先别刺激我。”

　　余海光想了大半天也没想起她口中的这个‘小阔’到底是谁，皱着眉顿了许久，“你别哭，和我说说……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小阔？”

　　“不是小阔，是萧括。”周深深这会儿有点清醒了，开口纠正她。

　　“不管什么阔，到底是谁，怎么从来也不见你提起过？”余海光更加糊涂了。

　　话题在这里打了个盹儿，半晌，周深深艰难道：“其实你认识的……”她脸上闪过了一丝赧意，“……就是上回，咱们在萌萌姐婚礼上遇见的，罗筱晓的男朋友。”

　　余海光来不及吃惊，捂着嘴恍然大悟地，“居然是他？！”

　　提及萧括，周深深便觉得心虚，时下双手合十做拜托状，“我知道我知道……抢别人男朋友不是件好事，可是你听我说，其实在婚礼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他了。”

　　“你别不相信，真的……他是我们厂里的一个作业工人，我去鑫辉的第一天就见过面了。说来挺丢人的……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反正我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对他着迷了。”

　　“光，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没体会过爱情，你不懂。那天在婚礼上，我听到他是罗筱晓的男朋友，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真的快疯了……我在想，凭什么啊……明明是我的人，我先认识他的，怎么就成了她的男朋友了呢。”

　　“我没想当小三，我就是抱着观望的态度而已。”

　　“他们不是没结婚吗？没结婚，大家都是自由的个体，再说了……你看罗筱晓的样子，也不像是真心的吧？我注意他那么久了，他们俩从来都没有出去约过会。”

　　“而且啊，萧括条件不好……他应该挺缺钱的吧？除了上班以外的时间都是在打工，你说……就这样的条件，罗教授夫妇俩能接受吗？”

　　“和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人都走了……我给他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他都没接，我真的……我真的好难过啊。”

　　周深深抱着酒瓶子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管对面的人听没听进去，像是要找个发泄口似的，把心里的不痛快一股脑的吐露出来。

　　坐在她面前的人，听完她的唠叨，脸色并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

　　周深深回过神才意识到只顾着自说自话，全然忘却了身前还坐着别人。

　　她抬起眸子，眼底闪着泪意，吸了吸鼻子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余海光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像是在消化某个难以接受的讯息。

　　“深，你先别说，你听我说……”她强自镇定下来，向着周深深平静地问，“你还记得婚礼那天你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吗？”

　　“啊？”对面的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那天你喝醉了，我一个人带不动你，后来……后来走出酒店，半道上遇见了那个‘萧括’，没错……就是他把你带回家的。”

　　*

　　夜还不算太晚，这条路上来来往往，偶有车辆和行人经过。

　　余海光扶着人靠坐在人行道旁的大树上，起初还能扶得稳稳当当，无奈怀里的人并不安分，脸色酡红地昂着头，低声呓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人行道前，一辆出租车就这么停靠着，车门打开。

　　“我说小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大晚上的我去哪里找洗车店呐？欸……你可不能走啊，这事情还没完呐。”出租车师傅钻进后座，猫着腰整理被吐得一塌糊涂的座位。

　　老师傅嗓门大，一点面子也不给地高声嚷嚷，动静很快便吸引来周遭路过的行人的注意。

　　余海光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好声好气地和对方道歉，又保证自己一定负责，不管多少费用都愿意承担。

　　好不容易把身上的现金都掏给了对方，出租车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见小姑娘态度诚恳，终于不再胡搅蛮缠，拿了钱关上门便驱车离开了。

　　余海光卸下肩膀，全身上下犹如瘫了似的，费力地抬了抬胳膊，再看一眼倒在前面的人，摇了摇脑袋。

　　得，这还有个大麻烦得处理呢。

　　她摸出手机准备给就近的同事朋友打个电话救急，手指点了点屏幕，没反应。

　　余海光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再摁了一下开机键，手机屏幕仍是一片漆黑。

　　要说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个紧要关头手机居然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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