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边境上大军压境，他也刚刚在塞外的风雪中受了伤，但一接到京城里的消息，荼沉水还是立刻向南策马狂奔而去。

北方呼啸的寒风没能阻止他前进的速度，他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烧的他无法理智地思考任何问题，只有亲眼见到那个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人，他才能平静下来。

明明走之前说过要等我凯旋的，难道又要说话不算了吗？

他疯狂地挥动鞭子，在那五十人的小队中一骑绝尘。

几乎不停歇地长奔了三天，每路过一个驿站就换一匹马，荼沉水终于在第三天黄昏的时候冲进了京城的北大门。

即使进了京他也没有休息，直冲着潇湘坊去了。

虽然前几天发生了震惊京城花柳之地的事情，但醉生梦死的人们很快就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追逐新的欢乐去了，而芙蓉君这个名号，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耳朵中。

潇湘坊依旧如平日里一般歌舞升平，新的舞魁也定了开阁的规矩，极受富贵纨绔们的喜爱，竞价现场的氛围一点儿都不比以前差。

青妈妈在台下笑的开心，死了一个名伎虽然可惜，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总是一山还有一山高的。

正当她开心地想着今晚能有多少收益的时候，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掳了去，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台下的阴影中。

“夏拒霜在哪儿？”

当看清楚来人之后，她抚着胸松了一口气。

“哎呦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哪个打家劫舍的，原来是您啊……”

眼前这人她自然是认得的，一连十几天都入了芙蓉君的阁，到最后还让他跟自己闹的废了开阁的规矩，本以为是真的有了一个大恩客，还指望着交赎身费的时候能狠狠敲一笔，结果几个月后没了下文，没有下文也就算了，男人嘛不就图个新鲜，再好的玩物玩儿腻了，抛弃了换一个也是正常的事，他芙蓉君能回来继续开阁也是一件好事，谁知道再开阁第一个晚上就出了丧命的事，真是让她叫苦不迭。

“我问你，夏拒霜在哪儿？”

荼沉水的脸色极其难看，阴沉的样子和高大的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青妈妈瑟瑟发抖。

“他……芙蓉君他好歹曾经也是您看中的人，我这话要是说了您可别伤心，反正这世间的尤物哪里都能找，您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到底在哪儿！”

荼沉水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吓的青妈妈眼睛一闭哆哆嗦嗦好半天才说清楚：“他他他他……他三天前就死了！”

“……”

半天没听见声音，她睁开眼，发现荼沉水正盯着她，像是一只秃鹫在看一个即将断气的人。

“……怎么死的？尸体在哪儿？”

“死……我也不知道啊，我听见消息的时候他就那么躺在那儿断气了，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一点事都没……对，尸体……尸体已经抬去城外的乱葬岗了……”

荼沉水立刻冲出潇湘坊，骑上马往城外去了，留下青妈妈瘫在地上，好久才缓过神来。

城外的乱葬岗就在北山的脚下，在初冬的黄昏中只有一片萧瑟之景。

成群的乌鸦被马蹄声惊起，掠过干枯的枝丫，在红色的天空中盘旋。荼沉水翻下马立刻在这片偌大的坟地中搜寻起来。

阿霜，你在哪儿……

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棺木和破旧的草席，偶尔还有不知经年的白骨和刚刚被分食过的腐肉散落在脚边。

这里葬的都是孤独的异乡之客，或者穷苦伶仃的草根贱民，夏拒霜曾经那么风光无两，荼沉水无法接受他已经不在了的这个事实，即便他真的死去了，也不应该随便被抛弃在这种地方。

他疯了一样在乱葬岗中到处翻腾，终于在一颗垂死的枯树下看见了一卷不那么破败的草席，席中露出的红衣格外显眼，那衣角处还绣着几朵精致的芙蓉花。

阿霜！

荼沉水冲过去，一把扯开了那张草席。

夕阳的余晖照在夏拒霜的身上，石榴红的衣裙被镀上一层金光，大概是入冬了的原因，即使已经过去三天，他的身体还是完好无损，脸上平静的表情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荼沉水把他抱在怀里，伸手轻拍他的脸：“阿霜，醒醒，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但回应他的只有空气中无尽的冰冷沉默。

当最后一丝光亮隐没在山陵之后，荼沉水抱着夏拒霜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正在大门前点灯的管家听见了马蹄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发现一个人身后正跟着一匹马，而那人的怀里则抱着一个穿红衣的人，来人的脸隐没在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但那高大的身形让他很是眼熟。

“……老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是……”

“去准备一具冰棺，放在祠堂里。”

荼沉水没有看他，径直走进了大门。

管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虽然震惊但还是按照吩咐去做准备了。

冰棺停在祠堂里，荼沉水把夏拒霜轻轻放了进去，为他细细整理了衣服和遗容，然后便坐在那里，盯着那张再也不会对他微笑的脸，彻夜不动。

祠堂里极其安静，荼沉水想起初见夏拒霜时的情景，那时他正在被自己对李洛苏的感情痛苦地折磨着，但大概是老天爷可怜他，就在这时让他遇见了极像太子的他。他本来只是想把他当做一个替代品来安慰自己越发空洞的心，但渐渐地却沉迷于其中，特别是知道他的来历之后，更是对他产生了一种强烈但又复杂的感情。

是同情？是占有？是喜爱？还是想与他长相厮守，不再管其他琐事？

他虽然疑惑不解，但也不想就这样放弃思索，所以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也没有想抛弃他，哪怕去了边关，满心的思念也一日比一日更深刻。

清晨的时候，管家来到祠堂，发现荼沉水还坐在那里。原本应该在边境的老爷深夜回京，还带了一个外人的尸体入了自家的祠堂，这实在是让人闻所未闻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他急忙去叫醒了荼木香。

“少爷，老爷突然回来了，但样子有些不太对，您快去祠堂里看看吧。”

荼木香昨日在大理寺忙到很晚才回府，一回来倒头就睡，根本不知道荼沉水回来了，他听见管家这样说大吃一惊，连鞋都没顾上穿，就急忙跑进了祠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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