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心有所钟.108

　　心有所钟.108

　　过新年前三天, 景母就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景浅用粉碎机把粗粮打成粉末, 熬米汤给她喝。喝下小半碗之后, 景浅还很高兴，可是没过多久, 景母就开始呕吐。吐出的米汤里夹杂着丝丝缕缕暗色的红，看得人心惊肉跳。

　　景母不愿意再到医院去。景浅强忍着眼泪替她收拾干净, 回到房间就无声痛哭一场。邹季成打开房门，看见她整个人趴在床|上，把床单都揉到一处。她悲痛到无法言说，却依然不能出声, 唯恐惊扰景母半分。邹季成的心就像床单, 整个都被她揉碎了。

　　景浅哭得太厉害, 且克制着不出声，没多久就开始急促喘息、咳嗽。邹季成把她抱在怀里：“景浅, 吸气！”

　　她躺在邹季成怀里，无声哭到整个人都崩溃。她死死握住他胸口一块衣料，压低了声音，绝望而沙哑地祈求：“邹季成，你帮帮我！你那样有钱，你应该无所不能的！你去告诉他们, 不许把我妈带走！我要我妈好起来, 我要她健健康康过下半辈子！你去啊！我不要现在的妈妈，你让他们把从前的妈妈还给我！”

　　“景浅，对不起。”邹季成唯有以此回答。“对不起, 我做不到，真的对不起……”

　　原来金钱并非万能，在生死面前，任何人都如此束手无策。

　　邹季成感到歉疚，景浅唯一想要的东西，他无法满足。只能看着她把眼泪流淌成河。

　　景浅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他一声不吭，任由她发泄。等她渐渐松口，才伸手一点点把她脸上眼泪擦去。

　　他沉声说：“装上镇痛泵那天你就该知道，除了减轻痛苦，和尽快送你母亲离开之外，镇痛泵没有任何用，它起不到治疗效果。”

　　景浅何尝不知道医生的言下之意，却始终存着一丝希望，奢望景母能够渐渐好起来。说大话人人都会，看着别人的亲人离去，总能清醒冷静，可是换了自己，谁能做到？

　　景浅哽咽着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我妈健康。我真的什么都不要了……”

　　她再也不想要功成名就、出版影视，甚至连邹季成也不想再拥有。她只想景母能够留下，像从前一样，她一开门，就有满桌饭菜。这最为简单的小幸福，却终此一生都没法再重来。

　　邹季成特地去了趟医院，然而已经至此地步，医生能给出的帮助，也已杯水车薪。医生只能用安抚的语气告诉邹季成：“吃不下东西，倒可以开两袋营养液回去挂。”

　　至于其他，他早已无能为力。

　　按照景母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必再进医院。医生如实道：“景老师的情况一天一个样，还是在家里更好。”

　　他见过那么多病人，病得奄奄一息也好，但凡有一丝神志，都不愿死在医院。他们都要求回家，有的甚至连新买的房子都不愿去，只想回到从小生长的老房子里。

　　邹季成很想为景浅做一些事，让她别那么伤心，然而事实是此时此刻除了陪伴，他已不能做任何事。

　　他拿着几袋营养液回到家中，不敢将医生的话如实相告，只说：“医生说吃不下东西是副作用，挂两天营养液，就会好转。”

　　景浅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那么快速地掠过，令邹季成怀疑，是否存在过。他没说破，宁可当做不存在。彼此粉饰太平，好过在此刻就伤心欲绝。

　　幸而邹季成请了两个看护在家，此刻终于有用武之地。他们很快给景母扎上针，甚至招来木棍和衣架，做出简易挂水杆。

　　挂水看似可行，实际上反而是安慰家属的成分占据大多数。一袋水尚未挂完，景母就又吐了一次。景浅抽|出纸巾垫在她脸侧，看着那夹杂暗红血丝的呕吐物，顾不上恶心，只感到心在滴血。

　　“妈，你是不是不舒服？”她一边哭，一边拿湿巾替景母擦脸：“你那时候常告诉我，吐不出才难受，吐出来了就好了。”

　　邹季成看不下去，拉着她退到一边：“你别碰。”

　　“我是女儿！”景浅知道，邹季成是觉得太脏。“只有我才会心甘情愿做这些事，别人动手我不放心。”

　　即使看护是在她眼皮底下收拾，她依然会担心，怕他们暗中动手脚，悄悄伤害景母。

　　邹季成不忍她继续做这些事，只能说：“我来，好不好？你不相信别人，应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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